老夫子把大番薯的语音听完,顺手回了个“桂花味听着还行,别放太多糖”。刚放下手机,行政部的邮件就弹了出来:行业峰会设备清单已确认,主会场音响、投影、备用电源全部报备完毕。
他扫了一眼,点了已读。
窗外天色渐暗,整栋楼像被慢慢收进一只透明盒子里。走廊尽头传来电梯开门的声音,接着是两道脚步,一重一轻,节奏奇怪地卡了顿。
老赵父子并肩走出地下车库,儿子忽然停下,仰头望着顶层那扇亮着灯的窗户。
“他还在。”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动什么。
老赵没抬头,只把手里的清洁桶换到另一只手,“回去吧,明天还要早起。”
“爸,你有没有想过——”儿子没动,盯着那扇窗,“让他在峰会上出个丑?”
老赵终于侧过脸,“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想让他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得看他脸色活着。”儿子嘴角扯了一下,“听说这次峰会,他要亲自介绍新系统,全程直播,各大媒体都在。”
老赵沉默。
“只要设备一卡,画面定住,话筒没声……哪怕只有十秒,台下那些人就会笑。等他们开始笑,信任就碎了。”儿子说得慢,但每个字都像钉子,“没人记得你讲得多好,他们只记得你当场哑火。”
老赵盯着他看了几秒,“你知道这么干,要是被抓到,咱们连现在这点活路都没了。”
“所以不能留下痕迹。”儿子往前半步,“我不碰设备,我找人帮忙。外包组有个技术员,跟我一个学校出来的,欠我人情。他只要在后台切一下信号源,再恢复,谁也查不出问题。”
老赵皱眉,“这种事,人家肯干?”
“肯。”儿子冷笑,“他上个月转正被刷下来了,理由是‘综合评估不足’。你说,他恨不恨那个坐在上面拍板的人?”
老赵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桶边的锈迹。
“你不帮我,我自己来。”儿子转身要走。
“等等。”老赵叫住他,“要是真做,就不能只靠一次。一次故障,顶多算意外。两次,就是巧合。三次……大家才会信,他是靠运气撑到现在。”
儿子回头,眼里闪了光。
“还有,”老赵声音更低,“别直接冲他去。先让别人也出点小问题,让人觉得这系统本来就不稳。等他上台那天,再动手,才像‘刚好赶上了’。”
儿子咧嘴笑了,“还是你狠。”
老赵没笑,只是拎起桶,朝楼梯口走去,“明早五点,我要去三楼机房擦玻璃。技术部这两天在调试设备,我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儿子跟上去,两人身影渐渐融进昏黄的灯光里。
第二天上午,茶水间。
老夫子端着杯子刚倒好热水,门就被推开了。
老赵儿子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次性纸杯,脸上挂着笑,但眼神没对上。
“哟,老总也在啊。”他走进来,语气熟络得有点过头,“听说您要在峰会上露一手?厉害啊,全公司就等您这一出了。”
老夫子吹了口气,热气往上飘,“借你吉言。”
“我可不敢乱说。”他靠在操作台边,掏出一包咖啡粉,“毕竟那么多人看着,万一哪个环节出了岔子,影响可不小。”
老夫子抬眼,“比如?”
“比如……信号突然断了,画面卡住,或者话筒没声。”他一边搅动咖啡,一边随口说,“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见这种事,设备嘛,总有不听话的时候。”
老夫子笑了笑,“你说得对,设备确实可能出问题。所以我们昨天已经安排了双备份检查,电源、线路、切换系统,全都提前演练一遍。”
对方动作一顿,“哦?这么谨慎?”
“越是重要场合,越不能靠运气。”老夫子喝了口茶,“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意外。”
老赵儿子干笑两声,“也是,您现在什么都有了,当然输不起。”
“我不是怕输。”老夫子放下杯子,“我是怕让大家失望。”
说完,他转身走了。
门关上的瞬间,老夫子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回到办公室,他立刻启动金手指。
思维加速,记忆回放,刚才那番对话像录像带一样倒流。
——“信号突然断了”
——“画面卡住”
——“话筒没声”
这三个词,在短短三十秒内被刻意提起三次。而且每次说到这些词时,对方的手指都会轻微抖一下,像是在模拟按键的动作。
再结合他最近频繁出现在技术部外围区域,与外包组几个边缘员工接触增多……
老夫子眯起眼。
目标锁定:行业峰会,设备环节,人为干扰。
不是破坏,是制造“偶然故障”。
手法隐蔽,动机明确——当众羞辱,动摇威信。
他坐直身体,打开内网系统,找到行政部提交的设备保障方案,快速浏览一遍后,在备注栏加了一句:“所有主用设备须进行二次独立检测,检测过程留存日志,责任到人。”
然后又发了条消息给后勤主管:“峰会前两天,请安排一组非原班技术人员做盲测,不提前告知内容。”
做完这些,他靠回椅背,轻轻敲了两下桌面。
这事不能揭穿太早。
一揭穿,对方就缩回去,换个更难防的招。
不如留着,让他们以为计划顺利,一步步把棋子摆出来。
到时候,一锅端。
下午三点,他抽空翻了翻手机相册。
艺术展那天拍的照片还在。陈小姐站在画前,侧脸映着灯光,安静得像一幅画。
他点开笔记软件,新建一页,标题写上:“关于颜色与孤独的十种理解”。
这是打算送她的生日礼物。
一本手写的思考集,配上那天的合影复印件。
他知道她不会大喜大乐,但她一定会看,而且看得仔细。
这种人,不爱热闹,但珍惜真诚。
他正想着怎么开头,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门开了一条缝,老赵探头看了看,确认是他一个人在,才提着桶进来。
“我来擦下窗台。”他说。
老夫子点点头,继续打字。
老赵走到落地窗边,拧湿抹布,开始擦拭。动作很慢,眼睛却时不时往电脑屏幕瞟。
老夫子假装没注意。
等老赵擦完准备走时,他忽然开口:“老赵。”
老赵站住。
“下周峰会,你会去现场打扫吧?”
老赵回头,“嗯,按排班,我在二楼备用通道。”
“辛苦了。”老夫子说,“那天人多,注意别被人撞到。”
“知道了。”
门关上后,老夫子停下打字,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他知道,刚才那几秒,老赵的目光在设备检查通知上停留了太久。
父子俩果然串通了。
但他不急。
敌人以为自己藏得好,其实每一步都在视野里。
他继续写笔记。
“第一点:红色不一定是热情,也可能是想被看见的挣扎。”
写完,他顺手把合影拖进文档,调整大小,放在文字旁边。
阳光斜照进来,落在键盘上。
他刚要继续,手机震了一下。
是大番薯的新语音。
他点开,里面传来激动的声音:“老大!我刚试了新配方,绿豆糕加了芝麻酱,香得楼下猫都跑来蹭饭!你要不吃一口,我就抱着盒子在你家楼下跳广场舞!”
老夫子忍不住笑出声,回了句:“跳可以,别扰民。”
刚发出去,行政部又来消息:盲测小组已确定,明天上午进场。
他回复了个“好”。
桌上的茶凉了,他没续。
窗外,夕阳把大楼染成一片暖橘。
他打开日程表,把“设备二次检测”标红,设为明日首要事项。
然后合上笔记本,起身活动了下肩膀。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争执声。
他走到窗边,往下看。
老赵儿子正和一个保安说话,声音不大,但手势很冲。保安拦着他,不让他进设备区。
老夫子看了一会,没叫人干预。
他知道,那是他故意去试探防线的。
想看看,到底管不管得严。
现在答案有了。
他转身走回办公桌,重新坐下。
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新的一行:
“第二点:有时候,最危险的不是反对你的人,而是假装路过你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