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屏幕还黑着。他按了下电源键,指纹识别一闪而过,锁屏壁纸是公司大楼的夜景,灯光稀疏,像谁随手撒了一把米。
大番薯正蹲在主控台底下,嘴里叼着半截数据线,手忙脚乱地往接口上怼。“俺说这头该朝哪?红的插蓝的,还是蓝的碰黄的?”他抬头,鼻尖沾了点灰。
“插对口就行。”老夫子把手机倒扣在桌沿,顺手把耳麦戴上,“别再整出断播事故。”
“那能呢!”大番薯一拍大腿站起身,结果脑袋“咚”一声撞上控制台边缘,整个人晃了两下才稳住,“俺今儿可是带了三重备份,网线绕了三圈,电源接了双路,连矿泉水都备了两瓶——万一渴了,不至于手抖切错画面。”
老夫子没笑,但眼角抽了一下。
秦先生这时候从侧门进来,西装笔挺,袖口别着一枚银色小徽章。他走过来,把一份文件夹放在桌上,推到老夫子面前。“材料都核对过了,三段原始视频、音频日志、邮件服务器记录,全部打上了时间戳和哈希值,司法备案已完成。”
“辛苦。”老夫子翻开一页,目光扫过几行技术术语,合上。
“你真打算全放?”秦先生压低声音,“包括他女儿那段?”
“不放,他们会觉得我们在掩盖什么。”老夫子看着主屏幕,“我们不是要毁他,是要让所有人看清,事情是怎么一步步走到这一步的。”
大番薯凑过来,扒着台面探头:“那……现在就开始?”
老夫子点点头,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终验证密码。回车键落下的瞬间,主屏幕亮起,全球直播信号同步开启。
画面一分为三。
左侧是监控录像:老赵深夜独自留在办公室,鬼鬼祟祟调出财务系统后台,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篡改项目预算。时间戳连续滚动,没有中断。
中央是音频波形图,一段清晰录音播放出来——老赵压低声音打电话:“钱打到离岸账户,水军名单今晚清掉,热搜给我压三天。”背景音里,还有炒菜的滋啦声,像是在家厨房边做饭边密谋。
右侧则是邮件服务器日志,显示一封威胁竞争对手的匿名信,发送Ip地址与老赵办公室电脑完全一致,发送时间正是他声称“在家休假”的那天下午。
弹幕一开始炸了锅。
“卧槽!真干了啊?”
“这录音太清晰了吧,不会是合成的吧?”
“Ip地址也能伪造,等看后续。”
老夫子不动声色,等了几秒,忽然抬手,切换了画面。
大屏幕变暗,随即亮起一段医院走廊的影像。
镜头里,手术室的灯刚熄灭,门打开,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冲等候区竖起大拇指。一个中年男人猛地站起来,腿撞到椅子都没察觉——是老赵。他冲上去问了几句,医生点头,他又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双手捂住脸。
下一帧,是几天后的设备捐赠仪式。一个小女孩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但笑着,手里捧着一张感谢卡,用不太利索的声音说:“谢谢叔叔们捐的机器,我现在能自己吃饭了。”她说完,认真地鞠了一躬。
全场静了两秒。
弹幕突然安静,接着像雪崩一样刷开:
“祝小妹妹早日康复”
“我刚刚还在骂人,现在脸疼”
“原来老赵干这么多坏事,是为了救女儿?”
“可也不能拿别人的钱啊……但真的好难评。”
大番薯盯着屏幕,眼圈有点发红,偷偷抹了把鼻子,嘟囔:“俺咋觉得心里堵又暖的,跟冬天吃烫红薯似的……”
秦先生看了他一眼,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老夫子拿起话筒,声音不高,但清晰传遍所有直播间:“我们追查的,从来不是一个人的身份,而是他做的事。一个父亲想救孩子,值得同情。但他选择踩着别人活命,就必须承担后果。”
他顿了顿,“今天我们公开这些,不是为了羞辱谁,而是为了让真相有地方站住脚。”
弹幕开始转向。
“夫子哥说得对”
“这叫澄清,不是复仇”
“有没有捐款通道?我想给那台设备再捐一笔。”
就在这时,控制台角落的小屏幕上跳出一条提示:【看守所监控接入成功】。
老夫子眼神微动,轻点鼠标,将画面投到副屏。
老赵坐在监室里,面前电视正重播澄清会的直播。他原本冷笑地看着,直到医院那段影像出现——女儿被推出手术室,医生比出胜利手势。
他的表情僵住了。
画面继续播放,小女孩鞠躬道谢。
老赵猛地站起身,一拳砸向电视。
“砰!”
屏幕应声碎裂,火花四溅,屋内瞬间陷入黑暗。残存的电流在断裂的线路间噼啪跳动,映得他半张脸忽明忽暗。
他站在原地,拳头还在半空,指节渗出血丝,却像感觉不到疼。
大番薯看得直缩脖子:“他……他这是不让娃露脸啊?”
“不是。”老夫子低声说,“他是怕别人看见,他自己其实也希望她好。”
秦先生沉默片刻,拿起外套:“我得去趟局里,补交一份证词副本。”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主屏幕,“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等。”老夫子坐下,手指搭在控制台上,“等舆论沉淀,等司法程序启动,等所有人反应过来——这事还没完。”
秦先生点点头,推门离开。
大番薯搓着手,在控制室里转了两圈,最后抱着那块“欢迎光临”的接机牌,蜷进角落的充电椅。“俺先眯会儿,有事喊俺。”他说着,眼皮一耷拉,呼噜声很快就起来了。
老夫子没动。
主屏幕依旧亮着,三段证据视频循环播放,下方滚动着实时评论。正向言论占比已升至91%。
他伸手摸了摸耳麦,确认连接稳定。
金手指界面安静地悬浮在视野一角,没有任何预警,也没有新提示。
一切看起来都结束了。
可他知道,有些事,越是平静,越像暴风雨前的停顿。
就在这时,控制台上的备用线路指示灯忽然闪了一下。
绿色常亮的状态中,毫无征兆地跳成红色,持续三秒,又恢复原状。
老夫子的目光钉在那盏灯上。
他慢慢抬起手,调出后台日志。
一条陌生的访问记录出现在凌晨03:17,来源Ip被标记为“内部测试端口”,操作内容是——**请求调取澄清会原始剪辑时间轴**。
他盯着那行字,手指缓缓收紧。
大番薯在梦里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俺的红薯还没烤熟呢……”
老夫子摘下一边耳麦,轻轻放在桌上。
然后,他重新戴好,指尖在键盘上敲下一行指令:【锁定访问源,反向追踪,静默记录】。
屏幕光映在他脸上,一明一暗。
控制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
主屏幕最后一帧画面定格在小女孩鞠躬的瞬间,她的笑容凝固在亿万观众的记忆里。
而老夫子的视线,始终没离开那盏曾变红的指示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