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挂掉老板的电话,顺手把手机塞进外套口袋。会议刚结束,脑子还卡在客户那个刁钻问题上——“如果对方拿出国务院背书呢?”他当时回得干脆:“那就查背书文件的签发流程有没有跳过备案环节。”说完自己都想笑,这哪是人话,分明是系统附体时的机械反应。
可刚才那番应对,确实是他自己想的。
他沿着走廊往电梯走,脚步比平时慢半拍。三年了,头一回在没提示的情况下,把一场高危问答完整扛下来。说不累是假的,像跑完十层楼梯,肺里烧着火,但脚下有根。
大番薯早溜了,临走还扒着门框喊:“夫子哥,我请你吃宵夜啊!别加班!”
秦先生也回了工位,走前留下一句:“你今天站得挺直。”
这话听着怪,细想又挺暖。
地下车库的灯管嗡嗡响,b2层总有些角落亮得勉强。老夫子拐过车列,钥匙捏在手里,指尖能摸到金属齿痕。他的车停在靠墙位置,方便避开乱停车的同事,这个习惯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从哪天开始的。
就在他离车还有五步时,一个人影从柱子后头闪出来。
老赵。
衬衫皱得像揉过的纸团,领带歪挂在脖子上,一只袖口蹭着灰。他手里攥着一把水果刀,刃不长,但在灯光下反出冷光。
“是你把我逼到这一步的。”老赵声音发抖,手臂伸直,刀尖对准老夫子胸口,“你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吗?职位、项目、信用……全完了!就因为你!”
老夫子没停步,也没跑。他盯着那把刀,心里算的是另一笔账:刀柄是塑料的,握把有防滑纹,超市常见款;老赵右手虎口发颤,左脚往后撤了半步——说明他不敢真扑上来。
这种人,动手前已经输了。
“你女儿今天芭蕾舞演出吧?”老夫子忽然开口,语气像在讨论天气。
老赵一愣,眼神乱了一瞬:“你……你说什么?”
“下午四点,公司礼堂。”老夫子往前迈了半步,距离刀尖只剩三十公分,“班主任特意留了第三排中间的位置,写着‘赵父’。她练《天鹅湖》练了三个月,上周彩排你还偷偷录了视频,转给了前妻,说‘看看咱闺女像不像你当年学舞的样子’。”
老赵的手猛地一抖,刀尖偏了两寸。
老夫子继续:“她要是知道爸爸这时候拿着刀堵人,会不会以后上台前都不敢找你鼓劲了?”
“闭嘴!”老赵吼了一声,可声音劈了叉,像是从喉咙里硬撕出来的,“你懂什么!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了她做了多少事!”
“我知道你上个月偷偷给孩子报了暑期海外集训班,费用分期十二个月,每月八千。”老夫子语速平稳,“我还知道你挪用了部门团建经费垫首付,被财务发现后才补上。你怕她失望,所以宁愿自己背黑锅。”
老赵喘得厉害,胸口起伏像风箱。
“可你现在做的事,才是真的让她丢脸。”
话音未落,老夫子眼角余光瞥见通道东侧有动静。一个穿保安制服的身影正推着手推车过来,车轮压过地面接缝,发出轻微咔哒声。
几乎同时,他脑子里“叮”地一声。
【金手指已重启】
【预知启动:三秒后,保安将经过当前位置】
来得正好。
老夫子不动声色,目光仍锁着老赵:“你女儿跳到一半,老师突然说‘赵小雅的父亲,请您上来一下’。全场安静,她站在台上,穿着白纱裙,眼睛亮亮的,以为你要给她惊喜。结果呢?警察带你进去,当着所有家长的面给你戴上手铐。她会怎么想?”
“我说了你闭嘴!”老赵猛地抬手,像是要挥刀,却又迟疑地僵在半空。
就在这时,保安推着清洁车转过弯,一眼看见两人对峙的架势,立刻扔下车把手,大步冲过来:“干什么!放下刀!”
老赵浑身一震,像是被人从梦里猛拽出来。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刀,又抬头看向老夫子——后者依旧站得笔直,脸上没有惧意,也没有得意,只有一种近乎平静的审视。
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保安一个箭步上前,熟练地反剪双手将他按住,一边掏对讲机一边喊:“b2东区,发生持械威胁事件,请求支援!嫌疑人已控制!”
老夫子退后一步,靠在车门上,慢慢呼出一口气。冷气从通风口吹下来,贴着后颈爬上去,让他打了个寒噤。
“您没事吧?”保安腾出一只手扶了扶帽子,语气关切。
“还好。”老夫子笑了笑,“你们巡逻时间真准。”
“固定路线,每天三点二十绕这一圈。”保安嘿嘿一笑,“您不是还教我用App查孩子作业进度嘛,我记得您。”
老夫子点点头,弯腰捡起那把水果刀。塑料刀柄,超市特价款,标签还没撕干净,写着“厨房专用,切水果更安全”。
他把它递给保安:“下次建议换成金属探测仪。”
“哈?您还开玩笑?”保安接过刀,摇头,“这可是实打实的凶器,要立案的。”
“我知道。”老夫子掏出手机,屏幕亮起,金手指界面恢复正常,蓝底白字写着【功能恢复,冷却期结束】。
他没多看,直接锁屏,放回口袋。
远处传来脚步声,两名行政人员跟着另一位保安匆匆赶来。有人开始拉警戒线,有人拍照取证。老赵被押着往外走,经过老夫子身边时,忽然停下。
“你怎么会知道演出的事?”他嗓音沙哑,“那天我没让任何人进会议室……”
“你忘了?”老夫子看着他,“上周五下午,你在茶水间打电话,声音有点大。你说‘小雅,爸爸一定准时到’,然后挂了电话,还对着窗外站了好一会儿。”
老赵怔住。
“我不是盯你。”老夫子顿了顿,“我只是那天也在等一个不会来的电话。”
人群带走老赵时,他再没回头。
车库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清洁车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保安一边收拾工具一边嘀咕:“真是没想到,赵总监会干这种事……为钱也不至于吧。”
老夫子没答话。他望着电梯口的方向,那里有一盏灯闪了一下,像是接触不良。
他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在“陈小姐”名字下方新建了一个备注:【舞蹈老师,周三下午三点,少儿艺术中心】。
输入完毕,他按下发送键,把一条短信悄悄存进了草稿箱。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