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的手指还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节奏比刚才慢了些。他盯着屏幕右下角那张写着“《沟通陷阱与破局》”的便利贴，嘴角刚想往上扬，忽然觉得后颈一凉，像是有人在背后盯了他半天。
他没动，只是不动声色地合上笔记本，顺手把水杯拿起来，借着起身倒水的动作扫了一眼办公室角落。
老赵正低头看电脑，手指飞快敲着键盘，眉头拧成一团，嘴里还咬着半截没削完的铅笔——这人每次动歪心思，都会不自觉地啃点什么，上次是圆珠笔帽，再上一次是订书钉（当然，只咬了一口就吐了，说是铁味太重）。
老夫子装作路过饮水机，实则耳朵竖得老高。他闭眼默念：“听。”
脑海里先是嗡的一声，接着断断续续传来一段心声：
“……哼，今天又献殷勤？资料递得跟送情书似的……等团建那天，非让他出个大丑不可……”
老夫子脚步一顿，差点撞上旁边的文件柜。
他迅速睁眼，低头假装接水，心里却咯噔一下。团建？出丑？这俩词凑一块儿，八成没好事。他记得上次公司搞户外拓展，老赵在攀岩项目里卡在半空下不来，最后是保安用梯子把他抬下来的。从那以后，他就特别讨厌集体活动，更别提主动提团建了。
除非——他是冲着谁来的。
老夫子端着水杯往回走，路过陈小姐工位时，看见她正把那个透明文件袋夹进笔记本里，动作轻巧，像收起一份宝贝。他心头刚暖了一下，耳边又响起老赵的心声片段：
“……让她亲眼看看，这人平时装得多体面，其实连站都站不稳……”
老夫子差点把水洒了。
他回到座位，不动声色拉开抽屉，摸出一张空白便签纸，写下三个词：老赵、团建、设局。折成小方块，塞进笔筒和桌面之间的缝隙——这是他标记潜在麻烦的固定位置，以前用来记打印机什么时候会卡纸，上个月还标过行政部王姐要突击检查工位整洁度。
大番薯这时候晃了过来，手里拎着一双崭新的运动鞋，鞋带五颜六色，像彩虹糖串成的。
“哎！你看我新买的战靴！”他把鞋举到老夫子眼前，“听说这次团建要去山里，有徒步环节！我还特地选了防滑底，踩泥巴都不打滑那种！”
老夫子瞥了一眼，心想你这鞋底花纹深得能种菜了。
“嗯，挺合适。”他随口应道，“准备得挺充分。”
“那当然！”大番薯一屁股坐上他桌角，“我都打听清楚了，烧烤区自带调料台，还能自己腌肉！我已经想好第一轮烤什么了——鸡翅、香肠、玉米、豆腐皮卷金针菇……你说我要不要带瓶酱油？”
老夫子看着他滔滔不绝，心里却越来越沉。
大番薯啥都不知道，还在畅想美食；而他知道，有人正盘算着怎么让他在所有人面前摔个大跟头，尤其是——在陈小姐面前。
他不动声色地抬头，又看了一眼老赵。
那人正盯着电脑屏幕修改什么东西，嘴角微微翘起，手指时不时停顿一下，像是在反复推敲某个细节。老夫子悄悄靠近几步，借着去茶水间换热水的机会，再次集中精神。
这一次，他终于听清了一句完整的话：
“我要让他当众摔个狗啃泥，看陈小姐还笑不笑得出来！”
老夫子脚步一滞，差点被地毯绊住。
他强作镇定地走回座位，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转圈。老赵这人虽然抠门又小心眼，但真要动手，向来喜欢挑人多眼杂的时候，最好还能嫁祸给别人。上次他偷偷把咖啡洒在会议室地毯上，然后举报是保洁员弄的，结果人家调监控发现是他自己碰倒的——但他不在乎，只要能恶心到别人就行。
这次选团建动手，时机确实够狠。人一多，混乱，摔倒了也说不清是谁的责任；要是再配上点“意外”，比如绳索松了、台阶塌了、路标错了……那就更有戏看了。
关键是，他现在只知道对方要动手，却不知道具体在哪一环设套。
不能再听了。老夫子提醒自己。再频繁探测，万一老赵察觉到有人窥探他心思，说不定当场改计划，甚至反向设个陷阱引他入局。
他默默打开手机日历，找到明天上午十点的会议通知，下面备注着一行小字：“本周五团建行程安排初稿，请各组确认。”
他点进去，把那天的日期标红，又在备注栏写了两个字：“戒备”。
刚锁屏，大番薯又凑过来，把脑袋搁在他肩上：“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有点白啊。”
“没事，可能是空调吹多了。”
“那你刚才盯着老赵看了五分钟，是不是觉得他今天特别帅？”
“我看他哪天摔跤比较合适。”
“哎，说到摔跤，我上次爬山真见过一个人滚下去三米远，最后卡在两棵树中间，像只挂腊肠……你说会不会有人故意绊他？”
老夫子猛地抬头：“谁？”
“就一游客，后来查监控也没发现有人推他，估计是自己踩空了。”
老夫子眼神一闪。
踩空？还是被人动了手脚？如果老赵真打算在团建时动手，最可能的方式就是制造“意外摔倒”。山路、木桥、陡坡、湿滑台阶……随便一处都能做文章。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普通通勤皮鞋，底平，抓地力一般。要是真遇上设计过的“意外点”，恐怕很难稳住。
得换个装备。
可要是突然换双登山鞋，又太显眼，容易引起老赵警觉。这家伙一向敏感，上次老夫子多领了一张贴膜，他都能追到行政部问是不是走漏了内部福利。
正想着，老赵那边传来一声轻笑。
老夫子立刻抬头。
只见老赵正在打印什么东西，一页页纸从机器里吐出来，标题赫然是《团建安全须知及分组名单》。他一边整理，一边低声自语：“有些人啊，就是不懂什么叫‘量力而行’。”
这句话没进脑子，但心声紧跟着冒了出来：
“一会儿发群里，重点标注‘陡坡路段请谨慎通行’，再把他的名字塞进靠后的小组……等他走到那儿，前面的人都走完了，没人扶，没人管，摔了也只能怪自己眼瞎。”
老夫子手指一紧，捏皱了裤兜里的纸巾。
原来已经动手了——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在名单和规则上做了手脚。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现在揭穿？不行，没证据，反而显得他小题大做。直接找领导反映？更糟，老赵最擅长装无辜，到时候一句“我只是按流程安排”，就能全身而退。
唯一能做的，就是提前预判，守住每一个可能的“意外点”。
他悄悄打开邮箱，翻出公司之前发的团建场地介绍pdF。页面往下拉，果然有一段提到：“园区内设有原生态登山步道，部分路段为天然石阶，雨后较滑，请注意脚下。”
他放大图片，盯着那条蜿蜒的小路，心里默默记下几个关键节点。
这时，大番薯又蹦跶过来，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名单。
“哎！我看到分组了！你跟我一组！老赵在另一队，负责后勤物资运输！哇，他肯定气死了，背那么多东西！”
老夫子接过名单扫了一眼，瞳孔微缩。
他的名字确实在靠后的位置，而前方几组的名字都很陌生，明显是临时拼凑的。再看路线安排，每个小组间隔十五分钟出发，这意味着他走上那段湿滑石阶时，前后都不会有人。
老赵算得很准。
他缓缓把名单放回桌上，没说话。
大番薯还在乐呵呵地盘算：“等到了山顶，咱们一起烤肉，我请你吃我秘制的蒜香黄油鸡翅……你怎么不说话？”
老夫子看了他一眼，声音很轻：“你待会儿能不能帮我个忙？”
“说！”
“帮我看看这双鞋，有没有防滑纹。”
“啊？你不是刚穿过吗？”
“我想知道，它到底能不能撑住一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