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把检测仪从口袋里掏出来的时候,屏幕上的波形已经归零,可他手指还停在开机键上没松。大番薯蹲在他旁边,脑袋歪着看了半天,忽然说:“这玩意儿……是不是刚才是不是自己亮了一下?”
“不是‘是不是’,是确实亮了。”老夫子把仪器翻了个面,灰尘从缝隙里簌簌掉下来,“而且它不该亮。那地方断电三年了。”
大番薯挠了挠仅剩的三根头发:“那它为啥要装死这么多年,偏偏现在诈尸?”
“因为它被人叫醒了。”老夫子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不是系统故障,是有人按了开关。”
两人往回走时,楼道灯还在闪,像是谁在楼上踩了电闸跳绳。大番薯一路扶着墙,嘴里念叨:“你说会不会是老赵的魂儿不甘心,偷偷跑下去给电脑烧纸钱,结果把服务器供活了?”
“要是真有鬼,它也不会挑这么个破终端显灵。”老夫子脚步没停,“鬼也得讲排场,至少选个带空调的机房。”
回到主控台,老夫子直接插上检测仪导出数据包。屏幕上滚过一串加密路径,末尾那个“启灵”字样再次浮现。他盯着看了两秒,忽然调出公司档案库,输入关键词。
“哎哟!”大番薯凑过来,“你还记得密码啊?上次我输错三次,系统让我背诵《员工守则》第一条,背到‘诚实守信’就卡住了。”
“我没记密码,”老夫子敲着键盘,“我是用金手指预判了验证流程。它告诉我,这个代号属于一个早就被删干净的项目——第一代决策辅助系统,内部代号‘启灵’。”
“听着像算命软件。”
“比算命狠。它是二十年前老板亲自立项的,目标是让机器替人做决定。后来不知为啥停了,资料全封存。”
大番薯眨眨眼:“所以现在有人把它又打开了?”
“不是打开,是唤醒。”老夫子眯起眼,“而且能访问冷备份分区的人,全公司不超过三个。老赵不够格,我也不够格——除非你有高层密钥。”
“那钥匙长啥样?金的?镶钻的?还是得先唱首歌才能解锁?”
“比那麻烦。”老夫子合上电脑,“是生物识别加物理钥匙双认证。光有指纹没用,还得有一把铜制老式钥匙,插进保险箱才能读取核心日志。”
大番薯一拍大腿:“老赵办公室就有保险箱!上次我去送文件,看见他弯腰开柜子,动作贼神秘,跟藏私房钱似的。”
老夫子转头看他:“你确定?”
“俺啥时候在正事上糊弄过你?”大番薯挺起胸,“再说了,他那办公室现在封了,电子锁连着警报,强拆肯定响铃。”
“那就不能强拆。”老夫子嘴角微扬,“但可以‘整理环境’。”
半小时后,大番薯穿着保洁服推着清洁车进了老赵办公室。门锁确实是新换的,红灯一闪一闪,像只不怀好意的眼睛。他假装拖地,一边哼小曲一边用抹布蹭门框,等巡逻保安的脚步声远了,才从袖口掏出一把小钥匙。
“夫子哥猜的没错,”他低声对着耳机说,“老赵老摸抽屉角,原来那儿有个暗扣,相框背面粘着钥匙。”
“别废话,开门。”耳机里传来老夫子的声音。
大番薯哆嗦了一下,赶紧把钥匙插进书柜侧边的小孔。咔哒一声,一块木板弹开,露出后面的金属保险箱。他咽了口唾沫,按下指纹采集区——当然是空的。
“接下来怎么办?俺总不能对着它喊‘芝麻开门’吧?”
“不用。”老夫子声音平静,“它需要老赵的指纹,但现在他已经戴着手铐坐牢了。”
“那咋整?”
“但它还需要一样东西——时间。”
大番薯愣住:“哈?”
“这型号保险箱有延迟机制。如果连续七十二小时没人验证身份,系统会降级为机械锁优先模式。今天刚好第七十三小时。”
“所以……现在只用钥匙就能开?”
“对。试试。”
大番薯深吸一口气,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
保险箱开了。
里面没有文件,没有U盘,也没有传说中的账本。只有一层薄薄的绒布,底下似乎有硬物。他伸手一摸,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两个年轻人勾肩搭背,穿得人模狗样,笑得跟捡了金元宝似的。一个正是年轻版老板,另一个眉眼熟悉得让人心里发毛。
“这不是老赵他爹吗?”大番薯瞪圆眼,“他们俩啥时候认识的?”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赵兄留念,共创伟业于壬申年夏。”落款印章上五个小字清晰可见:**启灵计划筹备组**。
大番薯倒抽一口凉气:“乖乖,这不等于说,老板和老赵家,二十多年前就搭伙干买卖了?”
耳机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老夫子的声音响起,低得几乎听不清:“不是搭伙,是合伙。”
“啥区别?”
“搭伙是平起平坐,合伙……是有主有仆。”
大番薯还想问,突然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他慌忙把照片塞进衣服内袋,抓起拖把猛擦地板,嘴里继续哼那首跑了调的《春天里》。
保安路过门口看了一眼,皱眉:“怎么又是你?刚才不是查过没人了吗?”
“哦,”大番薯咧嘴一笑,“俺发现这儿有点水渍,怕领导滑倒,特意回来再拖一遍。”
保安狐疑地扫了眼地面,湿漉漉的倒是真的,只好摆摆手走了。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大番薯才松口气,对着耳机小声说:“夫子哥,东西拿到了,咱们撤不撤?”
“等我上来。”
五分钟后,老夫子出现在楼层拐角。大番薯迎上去,刚要说话,迎面一辆保洁车滑了过来。
车上站着保洁阿姨,手里攥着抹布,眼神却不像平时那样躲闪。她看了老夫子一眼,压低声音说:“夫子啊,老板让你去天台,说有要紧事谈。”
大番薯立刻紧张起来:“现在?非得现在?”
阿姨没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推着车往前走,背影很快消失在转角。
老夫子站在原地没动。
大番薯搓着手:“她说这话时手都在抖,八成是被人逼的。咱不去行不行?万一上去就给你来个‘高空意外’,我可扛不住这黑锅。”
“不去不行。”老夫子把手伸进外套,确认照片还在,“他主动约我,说明他知道我已经看到了什么。躲没用。”
“那你也不能一个人去啊!”大番薯急了,“至少让我跟着,万一他动手,我也能扑上去当肉垫!”
“你留下。”老夫子拍拍他肩膀,“我要是真出事,你得帮我把这张照片传出去。找秦先生,或者直接发网上。”
“那你呢?”
“我去看看,这位‘老板’到底想说什么。”老夫子转身朝电梯走去。
大番薯追了两步:“等等!天台风大,你多穿点!”
老夫子没回头,抬手摆了摆。
电梯按钮按了两次都没反应,他干脆拉开消防通道的门,走了进去。
楼梯间灯光昏暗,每层都安静得过分。他一边往上走,一边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
“记录:‘启灵’并非系统异常,而是人为重启。老赵家族与老板存在历史关联,证据为壬申年合影及项目印章。若我失联,请查当年公司注册变更、资金流向及‘启灵’项目终止原因。”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别信任何突然变得好说话的人。”
说完,手机放回口袋。
第七层到第八层之间的转角处,他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上方。
铁门虚掩着,缝里透出一点灰白的天光。风吹进来,带着城市特有的尘土味。
他伸手推门。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就在门开到一半时,头顶传来一阵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稳稳落在最后一级台阶上。
老夫子的手停在门把手上,没有再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