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站在会议室门口,手指还在手机屏幕上轻轻点着。一下,两下,三下。界面安静得像口枯井,连个涟漪都没有。
他把手机翻过来扣在掌心,叹了口气。
大番薯端着泡面从后面蹭上来,热气顺着塑料盖缝往上冒。“夫子哥,是不是那玩意儿……又歇菜了?”
“它也需要喘口气。”老夫子把手机塞进裤兜,转身往工位走。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刚结的冰面上,有点不敢用力。
刚才那一仗打得漂亮。老赵被带走时的眼神,保洁阿姨的证词,还有大番薯那个布满牙印的U盘——全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现在回头一看,好像自己只是站在舞台中央,台词都是系统给的。
他坐下,电脑还停在昨晚没关的页面上。邮箱弹出新消息提示,老板发来的:
【三点前交一份海外合作风险评估,客户等着看。】
老夫子盯着那行字看了五秒,伸手去翻抽屉里的旧文件夹。以前这种事,金手指一点,三天内的行业动态、对方公司股东变更、甚至谈判代表最近有没有离婚都能列出来。现在呢?他只能靠记忆拼凑线索,越想脑子越沉。
“这感觉,像考试突然收走了小抄。”他说。
大番薯扒拉完一口面,含糊接话:“那你不是还能背公式?我见你写报告,从来不用查模板。”
“那是抄它的答案练出来的肌肉记忆。”老夫子揉了揉太阳穴,“现在要我自己出题,还得打草稿。”
话音刚落,秦先生抱着一叠纸走了进来。他没坐,直接把材料放在桌上:“按你平时拆问题的路子,整理了个框架。三层归因,加两个变量交叉验证,应该够用。”
老夫子翻开第一页,眉头慢慢松开。这不是照搬他的思路,是有人把他那些零散的习惯,掰开了揉碎了,重新搭成了一座桥。
“你还记得这些?”
“办公室谁不知道你分析东西,先问‘谁受益’,再查‘谁在急’,最后看‘谁在藏’?”秦先生笑了笑,“上周你还拿这套帮我识破行政部那个虚假报销案。”
老夫子低头看着纸页上的标题《风险动因推演模型》,忽然觉得胸口松了些。
原来他不是只会听指令的人。
正要说话,市场部总监从走廊经过,脚步顿了一下,把手里的奶茶往他桌上一放。
“少糖,加布丁。”她说完就走,背影挺直,连高跟鞋敲地的声音都比平时轻。
老夫子愣住。这口味……是他有次在茶水间随口提过一句。
大番薯探头看了一眼标签,嘿嘿笑出声:“哎哟,这是认准你要翻身啊。”
“别瞎说。”老夫子拧开杯盖闻了闻,热气扑到脸上,“她可是老赵一手提拔的。”
“可她也是第一个偷偷转发你那份‘内部流程漏洞汇总’的人。”秦先生提醒,“那天凌晨两点,系统日志显示她的账号下载了三次。”
老夫子没吭声。他想起之前市场部那场混乱,小李差点成了替罪羊,而这位总监始终没站出来表态。但现在这杯奶茶,像是某种无声的投名状。
秦先生拍了拍他肩膀:“需要讨论随时叫我。”说完便离开了。
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窗外阳光斜照进来,在键盘上划出一道亮边。老夫子打开新文档,开始手动建模。
先列利益链:谁想促成这笔合作?谁可能从中截流?
再梳时间轴:对方报价突降的时间点,是否对应我们某项专利即将公开?
最后补盲区:有没有第三方机构介入?他们的背景查过吗?
一行行字敲下去,节奏由慢变稳。没有预知画面跳出来提示危险,也没有系统自动填充数据。但他发现,很多判断依然能自然浮现——就像走路不需要想着先迈哪条腿。
大番薯吃完面,把桶倒扣在垃圾桶上,精准命中。“厉害啊夫子哥,你现在跟那系统长得越来越像了。”
“什么意思?”
“它聪明,你冷静;它冷血,你讲理。”大番薯挠挠头,“但现在你一个人就把这俩优点凑齐了。”
老夫子笑了下,继续敲字。
不知不觉,文档已经写了七页。结论部分空着,等最后一组数据核对完再填。
这时,市场部总监又路过一次。这次她没停留,只是眼角朝这边扫了一眼,见他在写,微微点了下头。
大番薯趴桌上装睡,其实一直偷瞄。“她这是怕你写不完,准备帮你顶锅吧?”
“别乱猜。”老夫子瞥他一眼,“人家是正经总监。”
“正经人谁请你喝奶茶还写备注?”大番薯嘟囔,“我看她是想找靠山。”
老夫子没接这话。他知道有些人靠近是因为敬畏神迹,有些人则是看见了执灯的人本身。
而现在,他正试着让自己成为后者。
电脑右下角时间跳到两点四十分。最后一行数据分析完成,他深吸一口气,把结论敲了上去:
【建议暂缓签约,对方第二轮融资存在关联方代持嫌疑,且技术估值虚高达37%,需进一步尽调确认合规性。】
点击保存,邮件发送。
几乎同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系统通知:
【金手指进入72小时强制冷却期,功能暂停使用。】
早就料到了。
他把手机反扣在桌上,仰头靠进椅背。三年来第一次,他没靠任何外力,独立完成了一次关键决策。
大番薯坐直身子,抹了把嘴:“完了?”
“完了。”
“那咱下班?”
“还不行。”老夫子重新点亮屏幕,“客户可能半小时内就会来电质询,得准备好应答口径。”
大番薯哀嚎一声,又瘫回去。
秦先生这时候探头进来:“会议室空了,要不要提前演练一遍答辩?我可以模拟客户提问。”
“好啊。”老夫子站起来,顺手拿起桌上的奶茶杯。已经凉了,但他还是喝了一口。
三人走向会议室的路上,迎面碰上财务部的小王。对方原本低头走路,抬头看见他们,脚步明显一顿,随即主动让到一边,还点了点头。
老夫子认得他。上个月老赵散布谣言时,这人在茶水间说过“搞不好真是邪术”。
现在他不仅避让,还露出一丝近乎恭敬的表情。
大番薯落后半步,悄悄捅了捅老夫子胳膊:“你看,连财务的人都怂了。”
“不是怂。”老夫子低声说,“是开始信规则了。”
进了会议室,秦先生拉开投影仪电源,顺手把U盘插进去测试接口。“我先问几个刁钻的,比如‘如果对方拿出银行担保函怎么办’?”
“那就查担保函编号对应的授信额度真实性。”老夫子打开笔记本,“上次城南项目就栽在这上面。”
“对对对!”大番薯突然举手,“我记得!那家公司拿的是已注销分行的章!”
两人同时转头看他。
大番薯缩了缩脖子:“我……我不是记性好嘛……主要是那顿庆功宴吃得特别香。”
会议桌上的电话机突然响了一声。
是内线铃声,短促,清晰。
老夫子伸手去接,听筒刚贴到耳边,就听见老板的声音:
“老夫子,客户刚刚来电,说想提前召开线上答疑会,十分钟后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