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笔的开关咔哒一声轻响,老夫子闭上眼。
他没再犹豫,集中精神,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审计来了以后,我会怎么样?
画面像老电视机信号不好时那样,一帧一帧地跳。先是会议室,几个穿正装的人围坐一圈,桌上摊着文件。有人指着一页纸,语气严厉。镜头晃到自己身上,他正站在投影前,额头冒汗,结结巴巴解释什么。
下一幕,办公室邮箱弹出通知——“关于财务异常的通报”。附件打开,审批记录上赫然是他的电子签名。同事从他工位旁走过,没人说话,但眼神都变了。
再一闪,警察走进公司大门,保安带路,直奔他的座位。陈小姐站在茶水间门口,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背影很冷。
老夫子睁眼,喘了口气。
这不是吓唬人,是真会发生的。
他揉了揉太阳穴,再次闭眼,换了个念头:如果我去跟老板说实话呢?拒绝红包,也不掺和那点破事。
画面又来了。
他坐在会议室,面对老板和hR,态度坚定:“我不可能参与掩盖。”老板脸色难看,但没发作。散会后,他刚走出门,就被行政叫住——“老赵报案了,说你散布谣言诽谤他。”
监控调出来,一段剪辑过的语音播放:他声音冷冷地说,“老赵这种人,迟早要收拾。”
“可这根本不是我说的!”他在预知里大喊。
没人信。It查不出来源,但音频格式显示是从他电脑导出的。三天后,人事找他谈话,语气客气但意思明确:要么主动离职,要么记大过。
第三次闭眼,他问自己:如果既不帮老板,也不干坐着,而是主动把问题挖出来呢?
这次画面清晰多了。
他站在审计会议主讲位置,手里拿着一份材料,正在汇报:“第三季度外包结算存在流程漏洞,建议立即整改。”台下,审计组长点头,翻看他提交的分析表。
老板坐在角落,手指敲桌,脸色铁青。而老赵在后排低头玩手机,肩膀绷得紧紧的。
最奇怪的是,这一幕重复出现了三次,每次细节略有不同,但结果一致——没人追究他,反而有人开始查老板那边的账。
老夫子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看了两秒,忽然笑了下。
原来啊,只要动作够快、证据够硬,挨刀的就不一定是老实人。
他抽出随身笔记本,翻开空白页,提笔就写:
“1. 发票编号047缺失”
“2. 固定资产折旧表逻辑矛盾”
“3. 跨季度资金流向异常”
这些词刚才在预知画面里反复闪现,像弹幕一样刷屏。他原本以为是乱码,现在冷静一想,全是财务系统的专业术语,而且都指向同一个模块——外包服务结算。
这玩意儿复杂得很,合同分散、付款周期交错,最容易藏猫腻。老板那天说“临时补也来不及”,八成就是这儿出了窟窿。
他笔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所有问题节点,均与老赵经手的报销审批有关联。”
不是凭空怀疑,是在某个预知片段里,看到审计人员把几份单据并排铺开,用荧光笔圈出同一个审批人签名——那字迹,歪歪扭扭,三个钩,活像个烤红薯。
老夫子嘴角抽了抽。
这都能认出来,金手指也算贴心。
他合上本子,目光落在抽屉上。录音笔还在里面,金属外壳泛着微光。他伸手摸进去,把它拿出来,放在桌上。
昨夜楼梯间的偷拍者,应该就是老赵。那人蹲在转角,举着手机对准他和老板的对话窗口,脸上还带着笑。那种笑,不是心虚,是等着看戏的得意。
如果当时没录下来……
他不敢往下想。
手指无意识敲了敲桌面,节奏越来越快。他知道现在有三条路:
第一条,收钱闭眼,混过去。代价可能是三年后突然被请去喝茶,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第二条,拒绝但不动手,清清白白做人。可这样一来,老赵随时能伪造证据反咬一口,到时候百口莫辩;
第三条,先下手为强,把漏洞找出来,光明正大地交上去。风险不小,搞不好就成了挑战权威的出头鸟,但至少,刀柄还在自己手里。
他盯着桌角那个红包,红得刺眼。
老板给的时候说得轻松:“不是让你造假,就是忽略点细节。”可哪次审计是只查细节就能过关的?真要较真起来,一个数据对不上,整条线都能崩。
他慢慢把红包拿起来,捏了捏,沉甸甸的,估计不止几千。
然后起身,走到碎纸机前,塞进去一半。
停住。
他又抽了出来,吹了下灰,放回抽屉最底层。
不是舍不得钱,是留个念想——等哪天事情闹大了,这东西还能当证据使。
回到座位,他打开电脑,新建文档,标题打上几个字:《潜在审计风险自查清单(草稿)》
光标在标题下闪烁,像在等他落笔。
他没急着写内容,而是调出公司内网的财务系统界面,登录自己的账号。权限还在,昨天申请延长监控调阅的事批了,It回复说“已开通至审计结束”。
挺好,至少目前还没被盯上。
他点进外包结算模块,页面加载了几秒,跳出一张表格。他扫了一眼,眉头皱起。
第三季度,A类服务合同共17项,其中6项付款时间与验收报告日期对不上。更巧的是,这几笔的审批人,全是老赵。
而金额加起来,刚好接近老板给的那个红包厚度。
他冷笑一声,截了图,存进加密文件夹。
正准备继续深挖,手机震动了一下。
微信弹窗跳出来。
老板:【考虑得怎么样?】
老夫子看着那行字,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没回。
他想起三年前晨会上,老板站在台上说:“公司不怕员工犯错,就怕员工不敢说实话。”
那时底下掌声雷动,他还真觉得这家公司有点意思。
现在想想,那话听着像激励,其实是个陷阱——意思是,你说实话,就得准备好承担后果,而我们,只负责鼓掌。
他把手机扣在桌上,屏幕朝下。
然后重新闭眼,最后一次启动金手指。
这次他不问命运,只问时间。
画面很快出现:审计组进场当天,会议室挂钟显示九点十七分,自己正在发言,手里拿着一份打印件。老板坐在对面,手握咖啡杯,指节发白。
紧接着,老赵推门进来,手里也有一叠材料,冲他一笑。
再下一秒,有人递给他一份文件,封面写着“责任认定初稿”。
他睁开眼,心跳平稳。
还有四天。
他拿起笔,在笔记本最后一页写下一行小字:“不能让人把我推进坑,但我可以先把坑填平。”
抬头看了眼窗外。
天边最后一缕夕阳照进来,打在电脑屏幕上,把那个未完成的文档标题照得发亮。
他伸手摸向抽屉,取出录音笔,轻轻按下了播放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