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把那张带红箭头的打印纸折好,塞进文件夹时,手指在封口处多压了一下。走廊尽头的电梯门刚关上,他转身就走回工位,脚步比来时轻,但脑子没停。
大番薯正趴在桌上啃饭团,腮帮子鼓得像仓鼠。看见他回来,含糊不清地问:“成了?”
老夫子没答,只把文件夹往桌面一放,发出不大不小的“啪”一声。
这声音像是暗号。秦先生从隔间探出头,看了眼大番薯,又看向老夫子,点了点头。
三人没说话,却像已经开完一场会。
半小时后,大番薯叼着半根火腿肠冲进茶水间,差点撞翻保洁阿姨的拖把桶。“哎哟对不起啊我这就——等等!”他忽然定住,眼睛瞪向角落那个背影,“老赵?你这么早就来喝茶了?”
老赵端着杯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你嗓门小点,吓人一跳。”
“嘿嘿,我不是看你在这嘛。”大番薯咧嘴一笑,顺势靠在门边,仿佛闲聊,“说起来,昨天小王被主管叫去谈话了,听说是因为有人传她顶撞领导?真惨。”
老赵的手抖了一下,茶水溅到杯沿。
“不过啊,”大番薯继续嚼着,“这种事现在谁信呢?一张嘴说两句,别人就得倒霉。要我说,背后嚼舌根的人才该被查查。”
老赵冷哼一声:“你懂什么,公司风气要靠大家维护。”
话音未落,门口传来脚步声。
老夫子走进来,手里拎着个牛皮纸袋,秦先生紧随其后,神情平静得像来领下午茶券。
“正好。”老夫子把袋子放在桌上,“大家都在。”
老赵眼皮一跳:“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老夫子拉开椅子坐下,“就是想请你喝杯茶,顺便聊聊最近的流言。”
“我没空陪你演戏。”老赵作势要走。
“那你可得抓紧时间听完了再走。”大番薯一个滑步拦在门口,手里的火腿肠都忘了吃,“不然待会儿人多了,更尴尬。”
老赵盯着他:“你让开。”
“不让。”大番薯笑嘻嘻,“我又不是保安,我是观众。你说是不是,秦哥?”
秦先生双手插兜,靠墙站着:“我只是来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忙。”
老夫子打开袋子,抽出第一张纸,轻轻放在桌面上。“周三晚上九点十三分,我进入财务室,为的是取合同副本和确认报销截止时间。门禁记录、监控调阅单都在这儿。”
老赵冷笑:“所以呢?你想证明自己清白?谁不知道你跟财务小妹关系不错。”
“哦?”老夫子不急不恼,又抽出第二张,“那这个你怎么解释——当晚十点零七分,你登录系统修改个人报销单,虚报交通费三百二十元。”
老赵脸色变了变:“这……这跟我传不传流言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老夫子语气依旧平稳,“因为你改完单子后,第二天中午就在茶水间跟小王说:‘有人半夜溜进财务室,谁知道干啥去了?’你还记得吗?”
“胡扯!”老夫子猛地拍桌,“谁听见了?你录音了?做梦吧!”
大番薯慢悠悠掏出手机:“别说,还真录了。”
他点开一段音频,音量不大,但足够清楚:
“……老夫子那家伙,表面正经,背地里谁知道干啥。昨晚九点多还往财务室钻,啧,不怕被人看见?”
声音一出,老赵的脸瞬间涨红。
“剪辑的!肯定是剪辑的!”他吼道,“你们合伙陷害我?就因为我平时看不惯你装模作样?”
“不止这一段。”老夫子又拿出一份材料,“这是秦先生收集的两位同事书面反馈,他们都听到你私下提醒‘小心老夫子作风问题’。虽然名字隐去了,但时间和场合对得上。”
秦先生补充:“他们愿意作证,如果需要走正式流程。”
老赵咬牙切齿:“你们这是围攻!是人身攻击!我不过是说了几句闲话,你们就要把我往死里整?”
“闲话?”老夫子终于抬眼看他,“小王差点被记过,陈小姐这几天连打印机都不敢靠近我。你觉得这只是‘闲话’?”
“那又怎样?”老赵脖子一梗,“公司本来就有规定,非工作时间不得随意进出敏感区域。你进去就是可疑,我说出来怎么了?公众监督懂不懂?”
大番薯忍不住插嘴:“那你干嘛不说别人?偏要说他?上周三李姐加班到十一点,你怎么不说她图谋不轨?”
“你闭嘴!”老赵指着大番薯,“你算什么东西?整天傻乐呵,连报表都能填错三回,你也配谈监督?”
大番薯缩了缩脖子,但没退。
老夫子缓缓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连上会议室的投影仪。白板上立刻跳出一张表格,标注着系统日志的关键节点。
“这是It部提供的操作日志脱敏版。”他说,“你看这里,Ip地址匹配你的工位,操作时间精确到秒。如果你觉得有问题,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找It,调原始记录核对。”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老赵盯着屏幕,嘴唇微微发抖。几秒后,他突然笑了,笑声干涩刺耳。
“行啊,老夫子。”他合上笔记本,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来,“你现在可真是厉害了,证据一套一套的,连投影都会用。是不是还得给我颁个‘最佳谣言传播奖’?”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老夫子声音不高,“你说的话,是有后果的。”
“后果?”老赵猛地逼近一步,“那你告诉我,我一句话能有多大影响?是你自己心虚不敢解释,还是你本来就做贼心虚?现在倒打一耙,带着两个跟班来兴师问罪?你是不是还想让我当众道歉?跪下来给你磕头?”
大番薯吓得往后挪了半步,手机差点掉地上。
秦先生往前半步,挡在老夫子侧前方:“话说到这份上,你也该冷静点了。”
“我冷静?”老赵冷笑,“你们联手对付我,我还得冷静?好啊,今天这事我记下了。咱们走着瞧。”
他说完转身就走,动作粗暴地推开大番薯。
可刚走到门口,发现走廊里不知何时围了几名同事,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怎么了?吵架了?”
“好像是老赵被人找上门了……”
“嘘,小点声,听着。”
老赵僵在原地,回头瞪着屋里三人:“你们故意的?拉人围观?”
老夫子摇头:“没人通知他们。是你嗓门太大。”
“你……”老赵气得手指发颤,“你以为这样就能赢?你不过是个自以为正义的疯子!”
“我不是要赢。”老夫子看着他,“我只是不想再让一句废话毁掉一个人的工作。”
“哈!”老赵仰头笑了两声,眼神却阴沉得可怕,“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真正毁掉别人的,是你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整天摆着脸,好像全世界都欠你钱。你以为你是谁?道德标兵?”
屋内一片静默。
大番薯低头看着手机屏幕,还在录着。
秦先生抿着嘴,没再说话。
老夫子只是静静站着,目光没闪,也没移开。
老赵喘了两口气,忽然压低声音:“你查我?好啊。那你最好查到底。别到时候,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说完,他一把拨开人群,快步离去。
围观的同事们面面相觑,有的悄悄散开,有的还在交头接耳。
大番薯收起手机,咽了口唾沫:“他最后那句话……听着有点吓人啊。”
秦先生皱眉:“像是在暗示什么。”
老夫子没动,视线落在茶水间的桌子上——那里还留着他刚才放下的三份材料,最上面那张,被人用笔狠狠划了一道斜线,墨迹深得几乎戳破纸背。
他走过去,指尖轻轻抚过那道痕迹。
门外,电梯提示音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