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将至,汴京城的年味渐浓,街市上愈发熙攘。墨兰(青荷)心中那个引导长枫接触实务的念头,也随着年节下各处庄铺送来账目盘点的时机,变得清晰起来。
这日,趁着冬阳晴好,墨兰向林噙霜提议:“阿娘,年节下各处庄铺都送了账本来,我与三哥哥整日埋头书本,也不知外头世界究竟如何。不若趁此机会,让我们也跟着看看,哪怕只是听听管事们说说铺子里的情形、田庄上的收成,也好过一味死读书,不知稼穑之艰、经营之难。”
林噙霜如今对女儿的话多是依从,且觉得让子女知晓些家中产业也是好事,日后不至于被人蒙骗,便笑着应允了,只叮嘱多带仆从,早些回来。
于是,墨兰(青荷)与长枫禀明了盛纮和王氏,只说是母亲让他们去巡看名下的一两处小产业,顺道见识市面,盛纮觉得让子弟知晓些经济事务并无坏处,也点头同意了。
初涉街市,繁华入眼
兄妹二人乘坐一辆青帷小车,带着几个稳妥的仆从婆子,首次不以游玩为目的,而是带着审视的目光,踏入了汴京繁华的街市。
车帘微掀,外面喧嚣的声浪与鲜活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不同于盛府的高墙深院,这里是另一个世界。只见酒楼食肆旌旗招展,伙计吆喝声此起彼伏;绸缎庄、金银铺、生药铺……各色店铺鳞次栉比,顾客盈门。挑着担子的小贩高声叫卖,刚出笼的炊饼热气腾腾,混合着香料、食物、人潮的气息,构成一幅活色生生的《清明上河图》。
长枫初时还有些拘谨,但很快便被这市井繁华吸引,看得目不暇接。墨兰(青荷)却沉静得多,她目光扫过街面,留意着不同店铺的客流、货品陈列,心中默默与自己看过的杂书笔记印证。
绸缎庄内,细察经营
他们先去的是林噙霜名下的一间绸缎庄。管事早得了消息,恭敬地在门口迎接。铺子不算很大,但位置尚可,里面陈列着各色绢帛绸缎。
管事奉上账本,又絮絮说着今年的生意:“……今年汴京时兴苏杭的暗纹锦和素罗,咱们铺子也进了些,卖得尚可。只是竞争激烈,斜对门那家新开的‘云锦阁’,花样翻新快,价格也压得低,抢去了不少老主顾……这租金、人工、料本,年年看涨,尤其是这上好湖丝,今年价格比去年高了近两成,利润便薄了许多……”
墨兰(青荷)安静听着,偶尔问上一两句,如“往年哪种料子走得好?”“主顾多是哪些人家?”她问题不多,却都切中要害。管事见她年纪虽小,气度沉静,问话在点子上,也不敢怠慢,一一仔细回答。
长枫起初有些茫然,但听着妹妹与管事的对答,再看那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也开始凝神思索。他想起妹妹之前提过的“理事之才”,此刻方有真切体会。原来经营一间铺子,不仅要懂货品,还要知时兴、明价格、察人心、应对竞争,远比读一篇策论要复杂具体得多。
田庄琐事,民生多艰
随后,他们又去了城外的一处小田庄。庄头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搓着手,在田埂上向他们汇报今年的收成。
“……托主家的福,今年风调雨顺,一亩地能打一石半的稻谷。只是这粮价……唉,丰年粮贱,一石米在城里也只卖得六七百文,扣除粮税、种粮、雇短工的钱,剩下的……也就刚够庄户们糊口,交上来的租子实在有限。”庄头叹着气,又指着远处一片地说,“那边种了些桑树,养了些蚕,蚕丝也能卖些钱,贴补些用度,只是也费人工……”
望着冬日里略显萧索的田地,以及远处那些低矮的农舍,长枫沉默不语。他以往只知“盘中餐”,今日才真切感受到“粒粒皆辛苦”背后,是庄户们一年的汗水与期盼,以及看天吃饭、市场价格波动的无奈。这与书斋中谈论的“民生多艰”,感受截然不同。
归途深思,心有所悟
回府的马车上,兄妹二人都有些沉默。
长枫望着窗外流逝的街景,忽然低声道:“四妹妹,往日我只觉得读书科举是正途,今日方知,这世间之事,远非书本所能囊括。一间铺子,一片田庄,维系着那么多人的生计,其中经营,竟也如此不易。”
墨兰(青荷)见他有所触动,心中欣慰,缓声道:“三哥哥能如此想,便是进益了。读书明理是根本,但若不知世事,不通经济,终究是空中楼阁。我们知晓这些,并非要弃文从商,而是要明白,立身于世,需得眼界开阔。无论是将来为官,还是打理家业,这些见识,都是根基。”
她顿了顿,继续引导:“譬如那绸缎庄,管事说对门‘云锦阁’花样翻新快,我们或可多留意些时兴的花样,或是想想有无更好的售卖法子。那田庄,庄头说粮贱伤农,我们或可想想,除了稻谷,能否再寻些别的出息,比如那桑蚕,若能养得更好,或是织成更细的帛,是否收益能多些?”
长枫眼睛一亮,仿佛被打开了新的思路:“妹妹说得是!我往日只觉这些是俗务,如今看来,其中亦有学问,若能做好,于己于家,皆是助力!”
看着兄长眼中重新燃起的、不同于以往只知玩乐的求知光芒,墨兰(青荷)微微一笑。此行目的,已然达到。让长枫亲眼看见、亲耳听到这窗外的世界,了解家中产业的真实运作,远比她空口说教要有力得多。
她的根基在内,在书斋,在自身持续的优化。而长枫的根基,除了书本,也需要向外延伸,去了解这真实世界的运行规则。如此,兄妹二人,方能在这汴京城里,互为倚仗,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