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烨在盛家书塾听了几日学,与长柏同进同出,谈古论今,表面上倒是颇为投契。盛家上下,只当他是长柏的寻常好友,一位家资丰厚的盐商外孙。
然而,墨兰(青荷)那日偶然捕捉到的、白烨眉宇间的沉重与随从的警惕,并非错觉。没过几日,关于扬州白家的风言风语,便如同江南的梅雨,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了盛家后宅。
这日,墨兰去给王氏请安,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王氏略带不满又有些后怕的声音:“……原只当是寻常少年人,谁知竟牵扯进那般是非里去!若不是庄先生赏识,长柏又与他交好,真该让他早些离了才是!”
墨兰(青荷)脚步微顿,守在门外的丫鬟见她来了,忙向内通报。她进去时,正见王氏抚着胸口,对坐在下首的华兰抱怨:“……你是不知道,外头都传遍了!白家老爷子去了,留下偌大家产,那些族亲一个个红了眼,恨不得生吞了那孩子!听说连遗嘱都闹上了公堂,还有人质疑是假的,险些动了刀子!这等凶险之事,万一牵连到我们家……”
华兰眉头微蹙,她性子沉稳,虽也觉得此事棘手,但还是劝道:“母亲慎言。白公子是哥哥的客人,我们盛家岂能因外界流言便怠慢?况且,父亲不是也……”她话未说尽,但意思明白,盛纮似乎在此事上,对白烨有所回护。
王氏叹了口气:“你父亲也是,说什么白老爷子生前与他也算有旧,那遗嘱笔迹,他瞧着确是真的……可这终究是别人的家事,我们何苦掺和进去?”
墨兰(青荷)安静地行礼坐下,垂眸听着,心中却如明镜一般。原来如此。白烨(顾廷烨)此行,果然是奔丧兼继承家产,且阻力重重,已到了对簿公堂、族亲不惜雇凶的地步。而盛纮,许是出于旧谊,或是权衡了其他利益(比如白家的财富,或是觉得遗嘱确凿),在笔迹鉴定上支持了白烨。
这看似是盛纮念旧情、持公道,但墨兰(青荷)深知自己这位父亲的性子。无利不起早,他肯出面,必定是认为此举对盛家,或对他自身,利大于弊。这份“支持”背后,藏着多少算计,唯有他自己清楚。
从葳蕤轩出来,墨兰(青荷)心绪微沉。白家的风波,看似与盛家后宅无关,但长柏与白烨交好,盛纮又牵扯其中,这无形的纽带已然形成。若是白烨那边真出了什么大事,盛家难免会被波及。
晚间歇息前,她为林噙霜按摩时,林噙霜也提起了此事,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和后怕:“啧啧,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白家那般泼天富贵,如今倒成了催命符!听说那白烨前两日外出,竟险些遭了刺杀!亏得他命大,身边跟着的婆子机警,才躲过一劫……你说吓人不吓人?咱们家哥儿竟与这等人物交往,可别惹祸上身才好!”
墨兰(青荷)手法未停,声音低沉:“阿娘,此事我们听听便罢,切勿在外多言。父亲既已表态支持,我们内宅妇人,更需谨言慎行。长柏哥哥与他交往,自有父亲和哥哥的道理。”
林噙霜撇撇嘴,到底没再说什么。
又过了几日,前院忽然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白烨公子在城外遭遇匪人,下落不明,恐怕已遭不测!
消息传来,盛家一片哗然。长柏当即脸色大变,就要带人出城去寻找。盛纮也是面色凝重,连连叹息。王氏更是吓得念佛,直呼“幸好与我们家无干”。
墨兰(青荷)听闻此事,初时也是一惊。但旋即,她想起林噙霜前几日提及的“刺杀”,以及白烨身边那些眼神警惕的随从,还有他眉宇间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郁和机警。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闪过:下落不明……恐怕已遭不测……这会不会是金蝉脱壳之计?
若真是白烨自己设计的假死,那这少年人的心性与手段,可就远超她的想象了。以此避开明枪暗箭,暗中筹谋,待风头过去再图后计,这需得何等的胆识与决断?
她没有将这番猜测告知任何人,只是更加沉默地观察着。她注意到,盛纮在最初的震惊与叹息后,并未过多阻拦长柏的寻找,但也未曾大张旗鼓地动用官府力量,态度颇为微妙。
而长柏,则是真心实意地为此事忧心忡忡,数日眉宇不展。
这场发生在扬州白府的家产争夺风暴,其汹涌的暗流,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盛家。墨兰(青荷)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心中对权势、财富、人心险恶的认识,又深了一层。她更加确信,在这世间,若无自保之力与清醒的头脑,便是拥有万贯家财,也可能转眼成空,甚至招来杀身之祸。
她抚上自己手腕,感受着体内青莲本源那温润而坚定的流动。外在的风雨她无法掌控,但内在的根基,却可以一日日夯实。她需得更快,更稳地成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