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初平四年(公元193年)七月,青州,北海郡。
时值盛夏,烈日灼烤着饱经战火的大地。一支风尘仆仆却军容严整的军队,终于抵达了北海郡治所剧县之外。旌旗招展,上书“关”、“张”大字,正是奉天子之命,自泰山郡经琅琊国驰援而来的关羽、张飞所部两万精锐。
早已得到消息的北海相孔融,亲自率众出城相迎。这位以文采风流、礼贤下士着称的孔子后裔,此刻虽强作镇定,但眉宇间那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焦虑,以及眼底深处终于等来援军的如释重负,却被关羽敏锐地捕捉到。
“关将军!张将军!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孔融快步上前,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哽咽,紧紧握住关羽的手,唏嘘感叹,“北海势孤,袁谭小儿攻势猛烈,融……融几乎要支撑不住了!”
“孔北海坚守孤城,忠义可嘉,陛下于长安亦常挂念。”关羽丹凤眼微开,语气沉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我等奉旨前来,必助北海解此倒悬之急。”
就在此时,关羽目光越过孔融,落在了其身后一员将领身上。此人身形挺拔,面容刚毅,眼神锐利,虽穿着普通军官服饰,却自有一股不凡气度,正是奉陶谦之命前来助战的东莱太史慈。
“这位是?”关羽问道。
孔融连忙介绍:“此乃东莱太史慈子义将军,乃天子麾下骁将,若非子义将军数月前率五千徐州健儿来援,并助融收服两千黄巾降卒,这剧县恐怕……”孔融摇头,未尽之语不言自明。
太史慈抱拳行礼,不卑不亢:“久仰关将军、张将军威名,慈奉天子之命,特来听候孔北海与二位将军调遣。”
关羽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观太史慈气度沉稳,举止有度,绝非寻常武夫,心中已生结交之意。寒暄过后,关羽立刻切入正题,询问当前战局。
孔融引众人入城,于郡守府内坐定,这才详细道来:“袁谭麾下,如今约有万余人马,屯于剧县以北三十里外,倚仗地势,连营数十座。其部多为冀州老兵,装备精良,战力不弱。”他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无奈与愤懑,“青州本富庶之地,奈何连年天灾人祸,黄巾余孽肆虐,百姓流离……大多青壮竟相率入了黄巾,如今大多已被天子收服编入屯田。如今这北海郡内,能战之兵,连同子义将军带来的五千徐州兵,以及他助我收编的那两千降卒,满打满算,也不过八千之数。”
关羽闻言,抚髯的手微微一顿,丹凤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张飞更是忍不住低声嘟囔:“八千?那没有太史慈的五千以及收编的黄巾军余孽,这孔融才仅仅有一千兵力。”
太史慈接口补充,语气凝重:“关将军,实不相瞒,若非我及时援助,且那袁谭兵力亦不算绝对优势,只怕局势更为艰难。即便如此,军心民气,皆已疲敝。”
孔融似乎看出了关羽的忧虑,苦笑道:“融之志向,在于教化百姓,传承圣贤之学,匡扶汉室于既倒。至于这整军经武、争城夺地之事……实非所长,亦非所愿。”他这话说得诚恳,却也透着一股文人面对乱世武事的无力与疏离。
关羽沉默不语。他理解孔融的志向与处境,乱世之中,空有仁德与学问,若无强兵守护,终究是镜花水月。他不再多言,当即起身,对孔融道:“孔北海,军情紧急,关某需即刻巡视城防,了解敌我详细态势。”
孔融闻言,非但没有丝毫不快,反而如释重负,连忙道:“正当如此!有关将军主持军务,融便可安心处理民政,安抚百姓了。这城防诸事,一应交由将军决断!”那神情语气,仿佛甩掉了一个烫手山芋,竟是直接将北海郡的军事指挥权全盘交出,自己乐得清闲,去忙他擅长的“教化”之事去了。
关羽见状,心中亦是无奈,却也不再多言,当即在太史慈的陪同下,登上剧县城头,仔细勘察防务,询问细节,开始全面接手北海防御。
……
几乎与此同时,冀州,邺城,大将军府。
往昔歌舞升平、丝竹绕梁的景象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与紧张。袁绍高踞主位,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下方,谋臣武将分列两旁,人人神色凝重。
一份份来自四面八方的紧急军报,如同雪片般被不断送入厅内,每一次信使急促的脚步声,都让众人的心弦绷紧一分。
“报——!渤海郡急报!高顺、公孙瓒联军步骑约万余,已突破我边境哨卡,其军中有重甲步兵,弩箭难伤,攻势甚锐!”
“报——!河间国急报!幽州偏师约万人,攻打鄚县!”
“报——!中山国急报!黑山贼张燕,率精锐万余出太行,袭击卢奴、汉昌等地!”
“报——!常山国急报!并州吕布,亲率万余狼骑出井陉,游弋于元氏、真定外围,其骑射凶猛,我军斥候损失惨重!”
“报——!赵国急报!发现吕布所部旗帜!”
“报——!魏郡急报!曹操主力两万,汇合河内张杨部,正在骚扰魏郡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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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串的坏消息,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袁绍心头。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冀州地图前,手指颤抖地划过那些传来战报的郡国——渤海、河间、中山、常山、赵国、魏郡、清河……他的脸色越来越白,额角青筋跳动。
袁绍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猛地回头,看向厅内众臣,几乎是吼了出来:“这……这冀州除却钜鹿、安平,几乎处处烽烟!吾……吾这是被那长安小儿,四面合围了么?!”
谋士审配连忙出列安抚:“明公息怒!虽四处告急,然我军此前已遵明公之令,于各郡边境要隘增派兵马,深沟高垒,加固工事。目前来看,敌军虽攻势凶猛,但皆属袭扰性质,兵力并未形成绝对优势,尚无法真正攻陷我任何一座郡城!彼等意在疲我、扰我,牵制我主力,使我首尾不能相顾!”
逢纪也补充道:“正南(审配字)所言极是。幽州之敌,步骑混杂,攻坚能力有限;黑山军流寇习性,难成大气;吕布骑兵虽锐,然并州新附,其后勤必不持久;曹操、张杨兵力分散,亦难竟全功。只要我军依托坚城工事,稳守防线,待其锐气耗尽,粮草不继,必自退去!”
袁绍闻言,脸色稍缓,但心中的焦躁并未减轻多少。这种被动挨打、四面救火的局面,绝非他所愿。他正欲开口,再调兵力加强各线防御,又一名密探急匆匆入内,跪地呈上一封密信。
“主公!青州密报!”
袁绍接过密信,快速拆阅,只看了一眼,瞳孔便猛地收缩。
“据确凿消息,天子已遣关羽、张飞,率精兵两万,抵达北海,与孔融、太史慈汇合!!”
“关羽……张飞……”袁绍放下密信,缓缓坐回主位,脸上露出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有愤怒,有忌惮,更有一丝计划被打乱的懊恼与无奈。他仰头望着厅堂的穹顶,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想不到啊想不到……局势竟逼得我袁本初,走到了这一步。”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原本,应是先取幽州,再定并州,稳固河北,而后图谋青州,最后南下与天下争锋……此乃万全之策,步步为营。岂料那刘协小儿异军突起,竟抢先一步收了黑山,抚了公孙,定了并凉!逼得我不得不提前发动青州之战,如今更是四面受敌!”
他猛地一拍案几,眼中重新燃起狠厉之色:“好在!好在吾已派颜良、文丑二位将军,率三万精锐驰援青州!有关羽张飞又如何?我冀州上将,岂会惧他!”
“传令颜良、文丑!”袁绍霍然起身,声音斩钉截铁,“命其抵达青州后,不必等候,即刻与谭儿合兵,以雷霆之势,先破关羽,再下北海!务必在朝廷其他方向形成合力之前,拿下青州!”
“诺!”传令兵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