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西市,一家看似普通的酒肆雅间内,气氛却与窗外熙攘热闹的市井截然不同。来自冀州的几位世家代表围坐一案,面前虽摆着佳肴美酒,却无人有心品尝。他们的脸色凝重,眼神交换间,尽是难以掩饰的灼热与算计。
为首的乃是冀州清河崔氏的旁支代表,他压低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诸位,都亲眼所见了吧?那曲辕犁的铁铧,那马蹄铁!其锻打之精,韧性之足,绝非寻常工匠所能为!陛下手中,定然掌握着远超当今的冶铁秘技!”
“何止是秘技!若能得此炼铁之法,何愁军械不精?主公雄踞河北,带甲数十万,若士卒皆持此等精铁所铸之兵刃甲胄,天下谁人能敌?届时,扫平公孙瓒,南下图谋中原,岂非易如反掌?”审氏代表回应。
另外一雅间内幽州,与公孙瓒利益纠缠颇深的辽西公孙氏代表公孙续(公孙瓒族弟)冷哼一声,语气带着边地特有的悍勇与直接:“我家将军(公孙瓒)的白马义从,若马蹄皆钉上此等铁蹄,刀枪皆换此等精铁锻造,莫说鲜卑乌桓,便是袁绍的河北精兵,亦能一冲即溃!幽州苦寒,缺的便是此等硬通货!”
他们的逻辑简单而直接:天子能拿出如此质量的铁器用于农具,那用于军械还了得?这技术必须弄到手!有了这技术,辅以主公的实力(冀州的人口粮草、扬州的潜力、幽州的精骑),问鼎天下的资本便雄厚数倍不止!至于朝廷?哼,如今天下分崩,朝廷能有多少实力?不过是倚仗关中暂得喘息罢了。
“然则,陛下对此看守极严。工坊皆设于隐秘处,重兵把守,等闲难以靠近。即便我等派出家中工匠,又如何能混入其中,窥得奥秘?”
审氏代表阴恻恻一笑:“此事,或许正落在那些流民身上。陛下不是正大肆招揽流民?河南尹如今鱼龙混杂,正是我等机会!挑选家中绝对忠诚、手艺精湛的老匠人,许其家眷重利,让他们扮作逃难流民,混入招工队伍!只要能被选入工坊,哪怕只是在外围做些粗活,总能窥得一丝半点诀窍!若能收买一两个核心匠人……”
“风险不小。”公孙续沉吟
“富贵险中求!”崔氏代表断然道, 一旦成功,家族百年基业可定!即便失败,折损几个匠人奴仆,又能如何?陛下难道还能因此兴兵问罪于我等不成?”他话语中透着一股有恃无恐,深知如今天下形势,朝廷的威慑力远不足以跨越州郡来找他们这些地头蛇的麻烦,更何况他们的主公都有争夺天下的野心,迟早也和天子对上。
“正是此理!更何况,我等几家联手,多方打探,总能有所收获。即便只得部分环节,以我家工匠之能,反复试验,未必不能复原!”
一番密议,野心在狭小的雅间内膨胀。他们迅速定下计策:立刻传书回家,选派可靠工匠,扮作最凄惨的流民,从不同路线前往河南尹,想方设法混入朝廷的工坊区。同时,在长安继续重金贿赂可能接触到相关信息的低层官吏,双管齐下。
然而,与他们不同的另外一家酒肆的雅间,几位京兆杜氏、韦氏的代表,却正悠闲地品着酒,相视一笑,想想之前家族们决定偷技术,觉得甚至可笑。
韦家代表摇头晃脑,“还想着偷技术?真是舍近求远,吃力不讨好。如今陛下明码标价,二十石粮一个铁犁头,五石粮一套马蹄铁,这价格,自己在家吭哧吭哧用炼铁打制,成本都不止这个数!质量还远不如官造的好!有这闲工夫琢磨不如来换现成的!”
“就是!而且就算你偷到了图纸又如何?”另一人接口,“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司隶地区的铁矿、可都被陛下捏在手里了!想炼铁,得有铁矿石吧?这些都在陛下控制的矿场里,上哪儿弄去?难道要从辽东、徐州千里迢迢运来?那成本得多高?脑子被门夹了才自己搞!”
韦家代表懒洋洋地靠在榻上,“咱们啊,赶紧把家里那些占地方的董卓小钱清点清点,去找韦端世叔和杜畿世叔兑换新钱才是正理。然后嘛,自然是筹备粮草,抢在益州、荆州那帮土豪前面,多换些曲辕犁和马蹄铁回来!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对了,听说丝路拍卖会的细则快出来了?入场券二十万石,啧啧,也得早做打算,看看能不能在京兆几家内部再凑一凑……”
他们的谈话轻松而务实,着眼点完全在于如何利用现有规则,从朝廷手中换取实实在在的利益,而非冒着巨大风险去挑战深不可测的皇权。
格局打开后,发现路其实就在脚下,何必去爬那危险的悬崖呢?
于是,在这繁华的长安城中,阴谋与阳谋并行,贪婪与理性交织。一些人在暗处摩拳擦掌,准备投身一场胜负难料的豪赌;而另一些人,则已端着酒杯,准备悠闲地欣赏这场注定充满波折,甚至可能血本无归的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