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如同潮水般席卷过他身体的每一寸,然后迅速回缩、湮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生命本源被彻底燃尽、化为最纯粹光粒的静谧过程。
夏诺尔震撼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抬起的、凝聚着毁灭力量的手缓缓放下。
他站在原地,任由那点点尚未完全消散的微光如同萤火虫般从眼前飘过。
巴嘉斯没有选择反抗,没有试图拉他同归于尽,而是以一种最决绝、也最彻底的方式——自行兵解。
偿还了他的罪孽,也兑现了他对卡尔西斯最后的、沉默的守护。
牢房内重新陷入了昏暗和死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光明气息,证明着一位走入歧途的长者,在此刻完成了他的忏悔与救赎。
夏诺尔沉默了。
在这个充斥着杀戮、背叛与残酷的斩赤红之瞳世界里,他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
但像巴嘉斯这般,在生命的终点展现出如此复杂、矛盾却又真实有血有肉的存在,并不多见。
这份源于“爱”却走向极端,最终又以“爱”来完成救赎的悲剧,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他因无尽杀戮而逐渐冰封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细微却持久的涟漪。
他深吸了一口监狱冰冷的空气,眼神中的些许波动迅速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坚不可摧的决意。
力量若不能用来守护珍视之人,与巴嘉斯那被仇恨扭曲的‘爱’又有何异?
“呵呵,背负仇恨,像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多如牛毛!!”
“所以我才要变得更强!!”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希尔,也绝不允许自己走上任何可能让她失望的道路。
他的目光穿过牢房的栅栏,望向虚空,仿佛穿透了层层壁垒,看到了帝都的某个角落。
那份守护的信念,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和坚定。
一周后,
冥城的高耸石墙在晨光中泛着青灰色的光泽。
当代表着最高权限的军令钟声沉稳而洪亮地敲响九下时,整个城池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
一则加盖最高等级军令的内容如同燎原的野火,迅速传遍了每一个角落——持续数月的西南边境狩猎战争,正式宣告结束!
帝国的版图再次向南推进了宝贵的疆域!
压抑已久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爆发。
“终于不用再打仗了!”
“我们可以回家了!!”
“呜呜呜,我活下来了!!”
军营中,无数身着帝国制式铠甲的士兵们如同潮水般涌出,他们抛却了往日的严肃与克制,在宽阔的石板街道上奔跑、呐喊、拥抱,甚至有人喜极而泣。
酒杯碰撞声、粗犷的歌声、畅快淋漓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曲胜利的交响乐,庆祝着这场来之不易、用鲜血与生命换取的和平。
在这片近乎狂欢的海洋中,冥城侧门处却是一片相对宁静的区域。
四匹神骏非凡、头生玉色独角的麟马安静地伫立着,它们牵引着一辆装饰考究却不失威严的黑色马车。
车厢一侧,多恩家族的磐石巨斧纹章旗帜在微风中轻轻拂动。
克里夫——这位卸下了重担的前任冥城驻军团长,换上了一身舒适的便装。
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半个车厢窗口,他咧嘴笑着,眼神中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老夏,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该动身了。”
克里夫的声音比往常低沉了些许,少了些战场上的豪迈,多了几分离别的不舍。
夏诺尔站在马车旁,一身笔挺的冥城驻军团长制式军服,肩章上代表团长权威的徽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兜兜转转,最终悬置了一段时间的团长之位,还是落在了他的肩上。
他脸上带着温和而沉稳的微笑,点了点头:
“嗯,路上小心。克里夫,诺亚这小子,以后就劳烦你多费心照看了。”
一旁,骑在一匹格外高大的纯白麟马背上的诺亚闻言,有些不自在地撇了撇嘴,低声嘟囔:
“说得我好像是个麻烦精似的……”
夏诺尔耳尖,捕捉到了这声抱怨。
他踱步到诺亚的马前,仰头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如今已能独当一面的年轻将领,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
“怎么?还不服气?帝都那地方,水可比西南浑得多,吃人不吐骨头。你小子别仗着有点军功就翘尾巴,小心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
诺亚挺直了腰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成熟可靠些,但微微发红的耳根还是暴露了他的一丝窘迫。
夏诺尔见状,嗤笑出声,故意提高了音量,对着车厢里的克里夫喊道:
“哟呵!看来我们诺亚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克里夫,听见没?回去之后,赶紧给我们这位小大人张罗几门好亲事!”
“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找个厉害点的媳妇好好管管他!”
克里夫立刻配合地探出大半个身子,蒲扇般的大手一拍车窗框,发出砰的一声,兴奋地粗声应和: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诺亚,快说说,你喜欢啥样的?成熟妩媚的?温柔可爱的?还是英姿飒爽的女骑士?哥哥我人脉广,保管给你挑个最好的!”
一提到婚嫁之事,诺亚刚才那点强装出来的镇定瞬间土崩瓦解。
对于从小入伍的他而言,恋爱什么的毫无经验。
他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绯色。
他手足无措地抓紧了缰绳,眼神飘忽,结结巴巴地反驳:
“女、女人什么的……最、最麻烦了!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对!我、我一心向武,不好女色!……不跟你们胡扯了!我先去前面探路!克里夫你快点跟上!!”
终究是抵挡不住两人那戏谑又“慈爱”的目光,诺亚猛地一夹马腹。
纯白麟马发出一声嘶鸣,载着它落荒而逃的主人,扬起一溜烟尘,率先朝着城门外的官道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