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桀……而且,你……眼光不错。”
“这副身体……年轻,充满潜力,竟然能承载如此多吾本体同源的力量……吾,很满意。”
他顿了顿,似乎在检索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碎片,然后用一种混合着讥讽和玩味的语气继续说道:
“不过,用你们人类的……话说,你,如此算计自己的家族,背叛自己的血脉至亲……”
“可是……大逆不道,数典忘祖的……小人行径!”
“家族?亲人?”
巴嘉斯猛地放下茶杯,眼中瞬间爆发出刻骨铭心的恨意与杀意,那浓烈的情绪几乎要化为实质。
但在那恨意的最深处,似乎还潜藏着一抹无论如何也化不开的、深沉的悲伤与痛苦。
“你一道依托帝具而生的畜生邪念,懂得什么?!”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占据了他侄儿身体的邪恶存在,声音因为压抑到极致的情绪而微微颤抖。
仿佛在质问它,又仿佛在质问那早已逝去的、带给他无尽痛苦的过往。
包厢内的空气,因这两道扭曲的灵魂而变得无比粘稠与窒息。
“桀桀桀……吾……不懂你们那些虚伪的感情。”
‘卡尔西斯’喉咙里发出非人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笑声,那双本该澄澈如阿尔卑斯山冰川的冰蓝色眼眸,此刻却翻涌着如同深渊污秽的恶意。
“不过,吾知道……你们人类,甚至不如……最低等的畜生!!贪婪、背叛、自私……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世间万物的亵渎!”
随着他话音落下,被他握在手中的【白金誓言】仿佛感应到了这份纯粹的杀意,剑鞘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激烈的嗡鸣。
一丝丝不受控制的、本应圣洁的剑气如同失控的毒蛇,从剑鞘缝隙中泄露出来。
带着一股令人心惊的灼热气息,将脚下的地面灼烧出滋滋作响的焦黑痕迹。
包厢内,
巴嘉斯静静地站在阴影里,昏黄的煤油火光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明明灭灭。
他没有反驳,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仿佛那被指责的“人类”之中并不包括他自己。
他那双深陷的眼窝中,只有一片死寂的、燃烧殆尽的灰烬。
他缓缓抬起手,用指关节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将翻涌的思绪强行拉回冰冷的现实。
“够了,无意义的争执到此为止。”
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像是破旧的风箱,“当务之急,是凑齐必要的军功,以及……更多的‘养料’。”
他向前踱了一步,阴影随之移动,将他大半张脸重新笼罩在黑暗中,只有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被邪念占据的侄子的身躯。
“等到‘青年将星’评选之时,沐恩家族的那些老家伙,还有皇宫里那个小皇帝……你都能见到。届时……”
巴嘉斯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扭曲的弧度,充满了复仇的快意与毁灭的欲望。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尽情宣泄你的怒火。”
‘卡尔西斯’——或者说,占据了他身体的古老邪念——那双冰蓝色的眼珠僵硬地转动了几下,仿佛在消化这个提议。
它直勾勾地盯着巴嘉斯,那目光中没有信任,只有赤裸裸的、对杀戮和毁灭的渴望,以及对所需之物的贪婪。
良久,它才用一种更加破碎、仿佛多个声音重叠在一起的诡异语调开口:
“可以……吾,应允。但……必须尽快!”
它抬起那只属于卡尔西斯的手,猛地指向自己的胸口,“这具躯壳……原身的意志,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吾……无法彻底碾碎他肮脏的灵魂!”
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和暴戾:
“需要更多……更多赤金辉光石!用神鸟本源之血……净化他残存的可笑坚持!!”
赤金辉光石——这并非普通的炼金产物,而是当年始皇帝猎杀光明神鸟艾斯特莱雅后,从其本源心头精血中凝炼出的至高结晶。
神鸟的心脏与骨骼被铸就成了【白金誓言】,而它最精华的血液,则被沐恩家族世代秘密保管,视为镇压帝具、培养持剑人的最后底蕴。
巴嘉斯微微颔首,表示了然。
但思绪却不受控制地再次飘远,坠入那一段他不愿回想,却又日夜啃噬着他灵魂的记忆深渊。
【圣光裁决·白金誓言】,这把沐恩家族引以为傲的传承帝具,其真正的面目,远比家族典籍中记载的更为狰狞、更为黑暗。
家族世代坚信,唯有心灵纯洁、秉性高洁、修炼光明属性气息之人,方能驾驭圣剑,守护帝国。
然而,作为上一代的持剑人,巴嘉斯在一次濒临失控的绝境中,意外窥见了圣剑华丽外壳下隐藏的、流淌着脓血的核心。
他惊恐地发现,那所谓的“神圣契约”,可能更像是一种恶毒的寄生与筛选;那净化邪恶的圣光,其本质是更为极致的、对“异己”的抹杀与吞噬。
他将自己的发现与猜想,那份染血的研究手札,秘密呈交给了家族长老会。
他本以为这会敲响警钟,改变家族那套愚昧而危险的传承方式。
他期待着革新,期待着拯救那些可能步他后尘的年轻族人。
然而,他等来的,是石沉大海般的沉默,以及……
一纸冰冷的调令,将他远远地支离了帝都权力中心。
当他历经艰辛,终于得以返回那座象征着家族荣耀与束缚的古老宅邸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圣剑传承仪式,已经结束。
祭坛之上,他唯一的儿子,他心爱的亡妻留在这世间最后的念想——
沐恩·尤诺斯。
尸骨无存。
他原本是年轻、朝气蓬勃、本该拥有无限未来的孩子。
然而,他死了……
死在了家族那套引以为傲的、扭曲的持剑人选拔仪式上,死在了所谓的“家族荣耀”和“国之大义”那面沾满鲜血的旗帜下!
那一刻,巴嘉斯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捏碎,所有的希望、所有的信仰、所有的温度,都随着儿子的离去而流逝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