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击扶手的动作骤然停止。
夏诺尔眼中那抹慵懒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潭般的冰冷寒意,连带着帐内的温度仿佛都降低了几分。
那个人……居然还没走。
他本以为上次审判庭上的冷遇和自己的实力,足以让这老狗知难而退。
“让他进来。”
夏诺尔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侍卫却莫名感到一股压力,连忙应声退下。
片刻后,帐帘再次被掀开。一名身着剪裁合体、面料考究的黑色西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银白如雪的老者,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
他身形瘦高,背脊挺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经过精心训练的笑容,眼神锐利而精明。
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与这军营格格不入的、属于帝都高等人的精致与刻板。
老者进入帐内,目光快速而隐蔽地扫过整个环境,最后落在端坐于主位上的夏诺尔身上。
他微微躬身,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声音平和而清晰:
“凯撒家族内务总管,凯撒·辛斯明,见过二少爷。”
夏诺尔依旧坐在那张象征着军团参谋权力的高背椅上,身体微微后仰,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冷漠地审视着下方这个名义上冠着“凯撒”之姓的老人。
他没有回应,甚至连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欠奉,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无形的压力在沉默中弥漫开来。
辛斯明脸上那完美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他仿佛早已预料到这种待遇。
见夏诺尔不开口,他竟直接上前一步,姿态放得更低,单膝跪地,垂首恭敬地补充道:
“另外,家主大人与大少爷,也委托老奴,向二少爷问好。”
他就这样保持着跪姿,如同最忠诚的仆从,耐心等待着上位者的发落。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缓流逝。
阳光移动,光斑在地板上偏移了几分。
许久,夏诺尔才仿佛刚注意到他的存在般,徐徐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疏离:
“你体内,流的并非凯撒家族的血脉。既非凯撒家族之人,为何,要冠以凯撒之姓?”
这个问题尖锐而直接,毫不客气地戳破了对方光鲜身份下的本质。
辛斯明嘴角的弧度不变,甚至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更加“温和”乃至带着些许“荣幸”的笑容,回答道:
“承蒙家主厚爱,老奴只是为家族尽了些许微薄之力,幸得家主赏识,特赐‘凯撒’之荣姓,以勉励后进。”
他的语气谦卑,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得。
“呵呵,” 夏诺尔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终于动了。
他缓缓站起身,走下那几级矮阶,靴子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营帐内格外清晰。
他一步步来到依旧跪地的辛斯明身前,阴影将对方笼罩,“这样看来,布尔加德倒是挺器重你的。”
路过辛斯明并未停留,夏诺尔径直走向一旁摆放的盆栽,拿起一旁精致的银质剪刀。
慢条斯理地开始修剪一株观赏植物多余的枝桠。
咔嚓的脆响声,一下下,仿佛敲在人心上。
“再受器重,依旧比不过二少爷您,在家主心中的地位。”
辛斯明低着头,语气恭维,话语却听不出多少真诚。
“是吗?”
夏诺尔背对着他,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枝叶,语气平淡,“那你今日特意前来,应该不会仅仅只是为了代他们……问个‘好’吧?”
辛斯明微微抬眼,快速瞥了一眼夏诺尔挺拔却透着冷漠的背影,心中念头急转:
‘此子与情报中那个在帝都隐忍低调、甚至有些懦弱的形象判若两人。’
‘这份沉稳、这份气势,还有他在西南搅动风云的那种力量……家主判断得还是低估了这小子。’
‘家族现在需要他这把锋利的刀。但……这把刀,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好掌控了啊。’
心思电转间,辛斯明已然有了决断。
他保持着跪姿,声音愈发恭敬:
“二少爷明鉴。家主确实让老奴,给少爷带几句话……”
他话未说完,便被夏诺尔轻飘飘地打断,那语气仿佛在谈论天气,内容却让辛斯明脊背一凉:
“如果他拜托你说的,是让我把在西南挣下的军功,乖乖让给桑德拉那个蠢货的话……”
夏诺尔咔嚓剪掉一根粗壮的斜枝,“那你现在就可以闭嘴了。不然,我怕我听着恶心,会忍不住……一不小心就把你直接宰了。”
平淡的语调下,是毫不掩饰的、凛冽如冰刃的杀意!
辛斯明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但立刻恢复了那副完美的笑容:
“呵呵,二少爷多虑了。家主并未让老奴传达此类事情。”
“家主主要是对少爷孤身在外,深感挂念,特意让老奴将此物带给少爷,以助少爷防身。”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从随身携带的皮质包裹中,取出一本装帧精美的崭新书籍。
封面上,《千钧枪法》四个烫金大字,在帐内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这正是凯撒家族核心传承的战技。
“哦?” 夏诺尔终于停下修剪的动作,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夸张的、充满嘲讽的表情。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布尔加德那老头……愿意把中三层交出来了……不会是突然得了什么绝症,快要死了吧?居然舍得把这东西给我?”
他毫不留情地直呼其父之名,言辞刻薄至极,完全没有给辛斯明,乃至整个凯撒家族留丝毫颜面。
辛斯明脸上的笑容终于僵硬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怒意,但他强行压下,嘴角扯动,挤出更难看的笑容:
“二少爷……您对家主有些偏见,是正常的。大少爷此前……所作所为,确实有些……欠妥。”
“但他终究是您的血亲兄长,家主更是您的生身父亲。血浓于水,同血同源……”
“好了好了,这套说辞我都能倒背下来了。”
夏诺尔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是驱赶苍蝇。
“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枪法放下吧。我就不留你喝茶了。帝都路途遥远,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快些动身回去吧。”
他直接下达了逐客令,语气随意得像是在打发一个无关紧要的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