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
南京!
他们布下这么大的阵仗,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龙脉,而是要以这六朝古都百万生灵为祭,迎接一个所谓的“新神”!
来不及细想,我们四人一车,如同一支离弦之箭,朝着南京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轮滚滚,碾碎了沿途的月光,也碾碎了我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两天两夜,我们几乎没有合眼,汽油耗尽了就用符箓催动,轮胎磨平了就用金光咒硬扛,终于在第三天清晨,抵达了南京城外。
眼前的景象,比我最坏的预想还要恐怖百倍。
玄武湖,这颗昔日的金陵明珠,此刻竟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诡异紫雾笼罩,仿佛巨兽的呼吸,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腻香气。
湖畔,本该是游人如织的堤岸,如今却密密麻麻地插满了上万支粗大的香炉,青烟袅袅,汇入那片紫雾之中。
数不清的南京百姓,男女老少,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神情呆滞地跪在地上,朝着湖心方向不断叩拜,口中机械地喃喃自语:“新天皇庇佑中华……新天皇庇佑中华……”
他们的眼神空洞、涣散,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仿佛正沉浸在最美好的梦境里。
“是‘傀心香’!”王掌柜只闻了一下,脸色便瞬间煞白,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捂住口鼻,声音发颤,“不对,这里面还加了东西……是‘忘忧草’的粉末!这两种东西混在一起,药性霸道无比,闻得久了,心神被夺,六亲不认,只会把施术者当成唯一的神明!”
我的心猛地一沉。
目光越过人群,投向那片紫雾弥漫的湖心。
胸口的家传玉佩已经烫得如同烙铁,一道道急促的警兆疯狂刺入我的脑海。
玉佩的感应中,玄武湖的湖底,果然镇压着第四尊九州鼎!
但更让我遍体生寒的是,在鼎的周围,还盘坐着七个散发着微弱生命气息的人影。
他们穿着民国时期的军官制服,身体被某种秘法维持着生机,但他们的精、气、神,正像青烟一样被源源不断地抽出,注入头顶的祭坛,维持着这笼罩全城的巨大幻境。
活殉!他们竟然用守卫这座城市的英灵,来献祭这座城市!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从我胸中燃起,几乎要将我的理智焚烧殆尽。
“不能再等了。”我牙关紧咬,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必须在祭祀完成前,毁掉湖底的阵眼!”
夜色,是我们唯一的掩护。
入夜后,紫雾愈发浓重,甚至透出淡淡的血色。
我迅速做出部署:“阿福,赵铁匠,你们俩身手最好,去湖畔的电厂,想办法把供电系统给我搞瘫痪。记住,动静越大越好,我要全城停电,制造混乱!”
“小桃,”我转向她,递过去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录音盘,“你扮成电台的播音员,混进日军的宣传站,趁他们换班的空隙,把这个播进去。停电的瞬间,就是你动手的信号!”
那录音盘里,是我根据古籍《破狱真章》改编的一段曲子,我将其中唤醒神识的几个音节无限放大,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醒魂频率”,虽然无法彻底破除傀心香的效力,但足以在短时间内干扰敌人的精神控制。
三人领命而去,我则吞下一枚墨绿色的“避水丹”,丹药入腹,化作一股清凉的气流包裹全身。
我手持百年桃木剑,如同一只夜枭,悄无声息地滑入冰冷的湖水。
湖水刺骨的寒意瞬间袭来,越往下潜,光线越是昏暗,四周死寂得可怕。
然而,我的心却比这湖水更冷。
因为我看到,湖底并非淤泥,而是层层叠叠、堆积如山的白骨!
那些残破的头盔、锈蚀的刺刀,无声地诉说着当年南京保卫战的惨烈。
这些侵略者,竟将数万阵亡将士的遗骸打捞起来,用秘法炼化,砌成了这座环形祭坛的基座!
国仇家恨,在此刻交织成一张血色大网,将我的心脏死死攥住。
在祭坛的中央,一座巨大的石台上,第四尊九州鼎赫然倒扣其上。
鼎身古朴,却散发着不祥的紫光。
七条由人筋鞣制而成的“缚魂索”,闪烁着诡异的符文,一端缠绕在鼎足,另一端则深深刺入那七名民国军官的心脏。
他们双目紧闭,面容痛苦,生命精魄正被一点点抽离。
而在倒扣的鼎心位置,那半截青铜匕首正插在其中,刀柄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逆转符文,它就像一个贪婪的泵,正疯狂地抽取着鼎中沉睡的华夏龙气,将其转化为一道肉眼可见的紫黑色云柱,贯穿湖水,直冲天际,与湖面的紫雾遥相呼应!
就是现在!我屏住呼吸,催动体内金丹,正欲持剑冲向祭坛。
突然,一股阴冷到极致的恶风从背后袭来!
我心中警铃大作,猛地转身,只见三具穿着灰色中山装的身影,从湖底的淤泥中缓缓爬出。
它们面容青黑,眼眶空洞,手中却拿着民国时期警察的印牌和精钢锁链。
水鬼官差!
这是当年殉职的警察英灵,被邪法炼化成了没有神智、只知执行命令的傀儡!
它们的任务,就是“维持”这座祭坛的“秩序”!
“滚开!”我怒喝一声,左手掐诀,身后的传国玉玺和山河社稷图虚影瞬间浮现,化作两尊古鼎虚影将我牢牢护住。
同时,右手桃木剑燃起一团金丹真火,炙热的剑风横扫而出。
然而,这些水鬼官差不闪不避,任由真火灼烧,身上冒出阵阵黑烟,动作却丝毫没有停滞,手中的锁链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朝我当头罩下。
它们无法被轻易消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岸上突然传来一阵电流的滋滋声,紧接着,整个南京城的光亮,瞬间熄灭!
停电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段激昂而又古怪的曲调,透过湖水隐隐传来,如同黄钟大吕,震得湖底的白骨都在嗡嗡作响。
是小桃!
她成功了!
岸上,原本呆滞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数百人猛地抱住脑袋,发出痛苦的惨叫,有的人开始疯狂地撕扯自己胸前佩戴的“忠诚证”,眼中恢复了一丝清明。
湖底,那激昂的曲调似乎也触动了什么。
三具水鬼官差的动作猛地一滞,空洞的眼眶中闪过一丝挣扎。
机会来了!
“桃儿,再加把劲!”我心中呐喊,同时,岸上的小桃仿佛听到了我的心声,那《破狱真章》的变调版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婉转凄美的昆曲唱腔:“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
是《桃花扇·余韵》!
这首描述故国沦丧、旧梦难寻的悲歌,如同一把温柔的利刃,穿透了层层湖水,穿透了邪法的禁锢,精准地刺入了那七名活殉者的识海!
其中一名最为年轻的军官,睫毛剧烈地颤动,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充满了痛苦、愤怒与不甘!
他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竟硬生生扯断了插在自己胸口的“缚魂索”!
我抓住这稍纵即逝的良机,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桃木剑上,双手结成“五雷召阳印”,对着湖面怒吼:“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五雷召阳,破邪!”
霎时间,天穹之上,一轮残月仿佛受到感召,降下一道粗大的银色雷光,无视湖水的阻隔,如天神之矛,轰然劈落!
雷火贯水而下,整个湖底亮如白昼!
那三具水鬼官差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在至阳至刚的雷火中化为飞灰。
我纵身一跃,稳稳落在祭坛之上,双手死死扣住倒置的古鼎边缘,用尽全身力气,一声怒喝响彻湖底:“华夏龙脉,岂容尔等亵渎!”
轰隆!
鼎身应声翻转!
就在古鼎被扶正的刹那,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龙吟,从鼎内轰然传出,响彻云霄!
我怀中的玉佩剧烈震动,另外三尊九州鼎在其中同时发出共鸣!
胜利就在眼前!只要拔出那半截匕首,就能切断这一切!
然而,就在我的手即将触碰到匕首刀柄的瞬间,那七名活殉者,包括那名挣脱了筋索的年轻军官,竟齐刷刷地转过头,空洞的目光死死地锁定了我。
他们的嘴巴同时张开,发出的却不是各自的声音,而是一道冰冷、重叠、不似人声的宣言:
“真正的神,已经在紫禁城复活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脚下的整座祭坛开始剧烈震动、塌陷,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从那半截青铜匕首上传来。
匕首上的逆转符文陡然亮起妖异的红光,竟开始疯狂地、逆向地吸收我体内的法力!
我的力量,正被它源源不断地抽走!
而那七名本该油尽灯枯的活殉者,他们的双目之中,正一点点亮起骇人的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