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根钉魂柱,就像三颗插进东北龙脉里的毒牙,一旦让它抵达奉天,与早已埋下的阵基遥相呼应,整个关东大地的人运、气运、地运都将被彻底抽干,化为滋养那所谓“终焉归神大阵”的祭品。
届时,千万同胞将沦为行尸走肉,而这片黑土地,则会变成妖魔横行的焦土。
强攻,怨灵出世,生灵涂炭。
放行,国将不国,人将非人。
这是一个死局。
我盯着隧道深处传来的隐隐风声,牙关紧咬。
千灵笔在我掌心微微发烫,却无用武之地。
这里的岩层富含磁铁矿,天然就是一座隔绝法力的“绝灵之壁”,任何符箓都会在成型的瞬间被地磁之力撕碎。
“陈当家,炸桥吧!”韩九娘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长痛不如短痛,就算方圆百里沦为死地,也比整个东北都完蛋要强!”
我猛地摇头,视线死死锁住铁轨:“不。桥一塌,车毁柱碎,那三百名战俘的精魄怨气混杂着血咒冲天而起,威力绝不只是方圆百里。更何况,这三根钉魂柱只是‘引子’,一旦被毁,布设在奉天主阵的阴阳师立刻就会察觉,他们必然有后备的手段,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怎么办?
怎么办!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每一个念头都在与死神的镰刀赛跑。
火车碾压铁轨的轰鸣声已经越来越近,仿佛地府的战车正在驶向人间。
就在这时,我眼角余光扫过轨道旁一盏被废弃的信号灯。
灯箱的玻璃上结满了厚厚的冰霜,在惨白的月光下,宛如一张未经书写的符纸。
爷爷的话瞬间在我脑海中炸响:“动中取静,乱里藏真——行军最快处,反是阵眼最稳时。”
对!
列车本身就是移动的,只要它的速度够快,地磁的干扰就会被甩在身后,形成一个短暂的“静默”区域!
一个无比疯狂的计划在我心中成型。
“九娘!”我沉声喝道,“你立刻带人去隧道出口外三百米处,那里地势开阔。用我给你的七盏长明灯,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布阵,灯芯必须用浸过朱砂的棉絮,时间一到,立刻点燃!”
韩九娘一愣:“灯阵?那东西挡不住火车!”
“我不是要挡车,”我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我是要用‘引星归位灯阵’标记出灵气最精纯的流向节点,给它找一个‘家’!”
她还没来得及细问,我已经飞快地脱下厚重的道袍,只留一身便于活动的劲装。
我将那枚刻着禁术的玉佩从颈上解下,紧紧贴在胸口的心脉位置,冰冷的触感让我瞬间冷静下来。
“轰隆隆——”
黑色的钢铁巨龙咆哮着冲出风雪,车头灯射出的两道光柱撕裂了黑暗,也照亮了我眼中决绝的寒芒。
就是现在!
我双腿猛然发力,踩着湿滑的碎石路基,如一只扑食的猎鹰,纵身一跃!
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惊险的弧线,在火车头堪堪冲进隧道入口的瞬间,重重地落在了第一节车厢的车顶上。
刺骨的寒风如同无数把刀子,疯狂地切割着我的脸颊。
脚下的车厢剧烈颠簸,每一次晃动都像是要把我甩进无边的黑暗。
我死死稳住下盘,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咬破舌尖,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噗!”
一口精血喷在掌心,我俯下身,以血为墨,以掌为笔,在冰冷的车顶铁皮上飞速画下一道符。
这不是攻击符,也不是镇压符,而是一道“锁龙扣”。
它唯一的用处,就是将两个独立的个体,在气机上强行连接在一起。
第一节,完成!
我不敢有片刻停歇,猫着腰,顶着几乎能将人吹飞的狂风,奔向第二节车厢的连接处,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第二节、第三节、第四节……
我的目标,是将这十二节车厢,连同那三根隐藏在煤车伪装下的钉魂柱,用“锁龙扣”符链,从头到尾彻底串联起来,让它从一盘散沙,变成一条被我暂时掌控气脉的“伪龙脉”!
然而,行至第六节车厢时,异变陡生!
我心口猛地一窒,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贴身存放的玉佩竟开始微微发烫,一股股暖流涌入我体内,抵消着那股突如其来的窒息感。
是“噬灵场”!
我瞬间反应过来。
那三根钉魂柱果然不是死物,它们就像三个黑洞,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周围一切带有灵性的力量,包括我的法力,甚至我的生命力!
眩晕感如潮水般涌来,我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
不行,必须撑住!
只要撑到隧道出口,只要韩九娘的灯阵点亮,我就可以借北斗之势,将这条“伪龙脉”连同它内部的所有污秽,一同导入我事先选好的地下封印深坑!
三百米……两百米……一百米……
隧道出口的光亮已经近在眼前,我甚至能看到雪地里那七点微弱的火光!
就在这时,一股凌厉无匹的杀气从列车尾部冲天而起!
我猛然回头,只见一个身穿狩衣、脚踏木屐的身影,如鬼魅般从最后一节车厢升腾至半空。
他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三道由纯粹怨力凝聚而成的黑色锁链,发出凄厉的尖啸,如同三条择人而噬的毒蛇,直取我的天灵、心口、丹田三大命门!
是日军的阴阳师!他终于发现我的企图了!
“缚神锁”!
这歹毒的法术我只在爷爷的手札上见过,中者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此刻我法力消耗巨大,又被噬灵场压制,根本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胸口的玉佩猛然剧烈震颤起来,烫得我皮肉都发出一阵焦糊味。
一道苍老而威严的意念,跨越时空,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
“长羽,借你精血,唤我旧物!”
是爷爷的声音!
来不及思考,我的身体仿佛被另一股力量接管。
五指如钩,凭着一股玄之又玄的本能,猛地撕开胸前的衣物。
指尖划破皮肉,蘸着心头热血,在身前的空气中,划出了一道我从未学过,却又熟悉到骨子里的玄奥符印!
那不是任何我所知的道门正传符箓,而是爷爷当年亲手刻在玉佩内壁,并严令我除非身死道消,否则绝不可动用的最终禁术——“替身承劫印”!
符印成型的瞬间,我感觉全身的精气神都被抽空了。
而那三道“缚神锁”仿佛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竟陡然转向,狠狠地轰击在了整列火车的中心!
下一个刹那,时间仿佛静止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只有一片死寂。
紧接着,整列钢铁巨龙,从第一节车厢到最后一节,包括那三根钉魂柱,都在我眼前无声无息地分解、湮灭,化作了漫天飞舞的金色光尘。
巨大的冲击波将我狠狠地抛向空中,我像一片断了线的风筝,坠向深不见底的雪谷。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我只听到韩九娘撕心裂肺的嘶喊声,穿透风雪,模糊地传来。
以及,在那遥远的天际尽头,似乎响起了一声,我只在爷爷梦呓中听到过的,苍凉而久违的龙吟。
世界,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我的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在坠落的过程中,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宏伟力量反复撕扯、挤压。
那不是外力,而是源自我体内,源自那枚滚烫的玉佩。
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又有什么东西,正在我的血脉深处,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