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中却已恢复死一般的寂静,这寂静比沙暴的怒吼更令人心悸。
方才那一击,看似只毁掉了一架凡铁造物,但我体内奔涌的气息却告诉我,我撕开的,是一层笼罩这片大漠数十年的无形帷幕。
胸口的家传玉佩滚烫如火,一幅模糊的舆图在我脑海中展开,西北方三百里外,一个光点正剧烈闪烁,地脉波动紊乱如沸水。
那不是寻常的龙脉异动,而是一种混杂了百人怨气与金石煞气的扭曲共鸣。
信息如冰冷的洪流涌入我的神识:那座被风沙半掩的军阀密库,根本不是什么藏兵洞,而是二十年前,臭名昭着的“文化净化会”勾结西北马家军,秘密建立的“音狱”!
我心头一沉。
音狱,顾名思义,用声音构筑的牢笼。
他们将方圆千里内所有懂古调、通音律的民间艺人尽数掳掠至此,活生生抽取他们的“声魂”,用以炼制一种能够瞬间湮灭方圆十里一切声响,甚至震碎人神魂的歹毒法器——静默弹!
我猛地从怀中取出那个沉甸甸的乌木匣,匣内那由班主夫人残魂所化的“活谱”正嗡嗡作响,其震动频率竟与三百里外那座音狱遥相呼应。
原来如此!
这活谱,根本不只是一份曲谱,它本身就是启动并控制整座音狱的核心钥匙之一!
爷爷当年的笔记在我脑中浮现,他曾受托追查此事,一夜之间连毁七处枢纽,本以为已将这毒瘤彻底铲除。
唯独漏了此地!
只因马家军丧心病狂,布下了以百名士兵精血为引的“血土阵”,将整座音狱的气机彻底遮蔽,连爷爷那通天的堪舆之术都未能勘破。
而现在,我以新悟出的“共鸣符法”反向追溯,那沙丘之下的景象清晰得令人发指。
上百具被风干的尸体呈阵法排列,像被埋进土里的木桩。
他们早已没了声息,但每一具喉骨之上,都死死嵌着一枚薄薄的铜片。
铜片上用阴刻的法咒,密密麻麻地刻录着《忠烈图》的片段。
这不是普通的尸体,这是尚未被完全激活的“人形声核”!
一旦引爆,其威力将百倍于静默弹,足以将一座城池瞬间化为鬼蜮!
夜色如墨,我如一道鬼影,悄无声息地潜行至密库外围。
眼前的景象比我感应到的更加邪异。
一扇巨大的铁门完全嵌入山岩之中,表面布满了早已锈蚀的符钉,每一根钉子上都缠绕着若有似无的黑气。
这便是道书中记载的,以道士心头血祭炼而成的“封言锁”,霸道无比,专锁一切声音与灵力。
若用蛮力强行破阵,符钉引动的禁制会瞬间引爆山体,将所有声核彻底活埋,线索也将就此断绝。
正当我踌躇之际,手腕上那道用以和小桃联系的“闻心符”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的波动。
那是一段极短的旋律,不成曲调,甚至有些稚嫩,却像一根精准的探针,瞬间触发了我丹田内元婴的共振!
我心中一凛,随即涌起一股暖流。
是小桃!
她竟然已经能够凭借自身新生的纯净之声,在百里之外,模拟出“活谱”的特定频率!
这已不只是简单的传讯,而是最高明的远距离诱引干扰!
我当机立断,不再犹豫。
右手食指猛地一划,剥下手臂上一道旧伤结痂的血块,那里面蕴含着我最精纯的阳气。
接着,我从随身药囊中捻出少许王掌柜遗方中的龙脑粉,将其与血痂在掌心迅速混合。
指尖如飞,一道与“封言锁”符文截然相反的逆向“引哑符”瞬间绘成。
此符不驱邪,反召浊。
它能借我的血肉为媒介,将我自身的气息与嗓音,伪装成一个尚未被抽魂的“待采声源”。
我深吸一口气,踏步上前,将绘满符文的手掌,轻轻按在冰冷的铁门上。
果然,那些锈蚀的符钉仿佛闻到血腥味的饿狼,竟微微震颤起来,封锁的力量出现了一丝松动,无数符钉齐齐向后退缩了三寸!
就是现在!
我舌尖猛地咬破嘴唇,腥甜的鲜血涌入口中。
我不吞不咽,将体内元婴真火的一缕本源之力逼入这口精血之中,随即猛地向前喷出!
“噗!”
一口滚烫的血雾,不偏不倚,尽数喷洒在封言锁最核心的那个锁孔上。
高温并未损伤金石,那赤金色的真火却如同跗骨之蛆,瞬间点燃了锁孔内寄居的,以无数怨念喂养而成的“听咒灵”。
没有惨叫,没有哀嚎,只听一声微不可闻的“滋啦”声,仿佛冰雪消融。
刹那之间,重达万斤的铁门,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如同一道幽影般向内开启。
我没有片刻迟疑,闪身而入。
就在我踏入通道的瞬间,身后的铁门与沙石轰然闭合,将我与外界彻底隔绝。
绝对的黑暗笼罩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通道两侧的岩壁缝隙中,开始缓缓渗出灰蒙蒙的雾气。
雾气在空中扭曲、凝聚,化作一张张痛苦而模糊的人脸,他们的嘴巴无声地开合,最终,一道仿佛从九幽地府传来的低语,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
“你不是来救人的……你是来听我们死前,最后一句唱的吧?”
话音未落,整条甬道内的温度骤然飙升,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滚油。
黑暗中,无数层层叠叠的残谱文字凭空浮现,它们泛着青幽的光芒,每一个字都锐利如刀锋,高速旋转着,形成一场密不透风的音刃风暴,向我席卷而来!
这不是机关,这是用上百名艺人临死前的滔天怨念,编织成的“回音噬魂阵”!
我的护体真气瞬间被割裂出无数道口子,皮肤上传来针刺般的剧痛。
而就在这致命的乐章风暴最深处,甬道的尽头,一尊巨大的青铜编钟正从地面缓缓升起,它古朴而森然,钟口内侧,在幽光映照下,赫然刻着四个刺眼的小字:献给天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