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警兆炸响,我甚至来不及喘息,立刻催动胸前温热的玉佩,将方才透过地脉气机窥见的一切,瞬间化作一幅幅流动的画面,烙印进赵铁匠、阿福和王掌柜的脑海里。
那条狰狞的孽龙残躯,裹挟着滔天怨气,正以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姿态,直扑川西栈道深处,目标正是那座维系着龙脉归位的最后一座祭坛!
“敌人这是要借孽龙垂死一击,冲击最后一鼎,哪怕只是让它偏离轴线一寸一分,整个归位格局便会前功尽弃,彻底崩盘!”我的声音因为急怒而有些嘶哑。
阿福那张憨厚的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爷,那…那咱们还能赶过去吗?从北平到川西,就算坐最快的火车也得几天几夜啊!”
我缓缓摇头,目光却锐利如刀:“来不及。物理的距离我们跨越不了,但声音可以。我们不但能赶到,还能帮他们听得更清,听得更远。”
话音未落,我已从贴身行囊中摸出三枚朱砂绘制、阳气饱满的符箓,正是压箱底的“雷火符”。
我将它们塞进赵铁匠粗糙温热的大手里,语速快得像连珠炮:“你,立刻带阿福去景山万春亭,那里有座永乐大钟,是全城阳气最盛的法器!把这三枚符贴在钟的内壁,我要借它的钟声,让整个北平城都变成助战的鼓点,为千里之外的同道擂鼓助威!”
赵铁匠二话不说,攥紧符箓,拉着阿福转身就跑,那魁梧的身影在夜色中竟快如奔马。
我转向一旁早已面色凝重的王掌柜:“王叔,库房里所有剩余的‘安神丹’,一颗不留,全部翻出来!用大锅混着姜汤煮沸,分发给附近所有还能动的百姓,让他们立刻喝下!”
王掌柜一愣:“都这时候了,还管他们安神?”
“不!”我斩钉截铁地打断他,“此药不仅能稳固心神,更能短暂激发普通人血脉中潜藏的对气机波动的感知力。他们不必懂,但他们的心跳、他们的呼吸,都将成为我们力量的一部分!”
交代完一切,我深吸一口气,双脚猛地在地上一蹬,身形如狸猫般蹿上屋顶。
夜风猎猎,吹得我衣衫鼓动。
我没有丝毫犹豫,抽出腰间短刀,在左手掌心狠狠一划!
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我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那一片片青灰色的瓦片之间,迅速勾勒出一道繁复而古奥的阵图——导音阵!
此阵以我自身为媒,以我沸腾的精血为引,能将方圆十里内所有金铁之物的共鸣,都纳入我的掌控。
北平城内,大到寺庙的铜钟,小到百姓家中的铁锅,乃至屋檐下随风轻响的风铃,在这一刻,都成了我这庞大共振网络的一个个节点!
阵法完成的刹那,我盘膝坐于屋顶中央,只觉整个北平城的脉搏仿佛都与我连为一体。
“当——!”
几乎在同时,景山方向,一声沉浑悠远的钟鸣冲天而起,如同平地惊雷!
赵铁匠他们成功了!
那钟声不再是单纯的声响,在“雷火符”的加持下,它蕴含着一股堂皇正大的破邪之力。
而我,就是这股力量的传导者!
我闭上双眼,心神沉入脚下的“导音阵”。
整座北平城仿佛瞬间活了过来,那一声钟鸣,通过我的阵法增幅,化作无数道肉眼难见的声波涟漪,如惊涛拍岸般层层扩散。
它们没有消散在空气中,而是顺着我脚下的瓦片,钻入大地,沿着那条连接南北的磅礴地脉,如同一条愤怒的土龙,穿越千里,直抵川西那云雾缭绕的万仞山谷!
画面仿佛在我眼前展开。
川西栈道的悬崖边,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年轻人正跪在地上,他就是当代“听鼓人”的徒孙。
他双手颤抖地举着一面巨大的铜锣,脸上满是恐惧与决绝。
他的身后,数百名山中村民手持火把,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朴实而坚毅的脸庞,他们围成一个圈,口中正低声哼唱着一段苍凉悲壮的《杨家将》选段,那是他们祖祖辈辈用来壮胆的战歌。
就在此时,天空一声尖啸,那条由怨气凝聚的孽龙,拖着崩溃的身躯,如一颗黑色的陨石,轰然撞向祭坛上那尊古朴的青铜大鼎!
千钧一发之际,来自北平的钟声恰巧抵达!
那股磅礴的声波仿佛从地底喷涌而出,与年轻人手中的铜锣产生了奇妙的共振。
年轻人福至心灵,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槌敲在锣心!
“咣——!”
一声振聋发聩的巨响,竟与远方传来的钟鸣完美融合,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金色声浪环!
声浪环迅猛扩散,正正撞在孽龙的头颅之上,竟将那庞然大物硬生生震退了数十丈!
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祭坛上的第三鼎,受此声浪激荡,鼎身嗡嗡作响,三只鼎足竟自行在石基上微微挪移了三分!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三分,让它重新对准了地脉中枢。
刹那间,鼎身上雕刻的九条螭吻虚影仿佛活了过来,齐齐昂首,从口中喷出九道赤红色的烈焰,交织成网,瞬间封锁了祭坛上方的虚空!
孽龙一击未成,反受重创,顿时陷入狂怒。
它放弃了冲击大鼎,猛地调转方向,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手无寸铁的村民人群扑去!
“小心!”我心头一紧。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道身影忽然跃上旁边废弃印刷厂的高台,是小桃!
她脸色苍白,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拼尽全力张开嘴,用我教给她的法门,唱起了一段我曾为她改过曲调的《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她的声音本就微弱,在这山谷间更如蚊蚋。
但就在她开嗓的瞬间,我远在北平布下的“导音阵”精准地捕捉到了这股微弱的意念!
我将全城汇聚而来的共鸣之力,尽数加持在她身上!
刹那间,小桃那柔弱的歌声被无限放大,穿透了风声与龙吼,化作一道清越的音刃,狠狠劈入地脉之中,再次传遍整个山谷!
川西那边,人群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听到这熟悉的腔调,浑身猛地一颤。
她猛然想起了抗战初年,她的丈夫出征前夜,就是哼着这个调子,为她和襁褓中的孩子最后擦了一遍家里的老枪。
老妇人浑浊的双眼瞬间泪流满面,她没有哭喊,而是猛地抓起一把脚下的黄土,奋力撒向空中,用尽毕生力气嘶吼道:“老李啊!你听见了吗!今天,咱的娃替你,替千千万万个你,还这一嗓子!”
这一声悲怆的呐喊,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一个人的记忆,唤醒了一群人的记忆。
那些哼唱着《杨家将》的村民,那些祖辈曾为了保家卫国而洒尽热血的后人们,在这一刻,胸中仿佛有万丈豪情被点燃!
“吼——!”
刹那间,百人齐吼,千魂共鸣!
那已经不单是歌声,而是混合了思念、愤怒、守护与决绝的磅礴意志!
声浪如潮,竟凝聚成一道无形的壁垒,将凶残的孽龙逼得节节后退,身上黑气不断消散!
最终,悬崖边的那位听鼓人徒孙,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双目赤红。
他猛地一咬舌尖,将一口滚烫的精血尽数喷在面前的铜锣之上!
“铛——!”
一声裂帛般的巨响,撕破了整个夜空!
在这一声惊天动地的锣鸣中,祭坛上的第三鼎轰然升空,赤焰滔天!
它与远在北平、南京、以及另一处未知方位的三鼎遥相呼应,在冥冥之中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四象方位,光华万丈!
而那条不可一世的孽龙,则在四鼎遥相呼应的瞬间,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哀嚎,庞大的身躯寸寸断裂,最终化作一场腥臭的黑雨,洒落山涧,消弭于无形。
成了!我心中涌起一阵狂喜,身体却因脱力而一阵摇晃。
四鼎悬空,气机交汇,横跨神州大地的龙脉归位格局,眼看就要在这一刻彻底完成!
可就在此时,胸前的玉佩突然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滚烫的刺痛,一道急促无比的警示在我脑海中炸开!
我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无尽的空间与大地,瞬间锁定在了南京玄武湖底,那口本应安静沉寂的第四鼎之上。
在第四鼎幽深的鼎心深处,那半截我曾见过的、本该被镇压的青铜匕首,竟在此刻再度轻轻蠕动起来。
匕首上残破的符文,正以一种诡异的方式逆向闪烁着幽光,仿佛有什么被禁锢了千百年的东西……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