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电光石火间,根本没有抉择的余地!
那九头蛇傀已如一道黑色闪电,携着腥风扑至面门,八对猩红的蛇瞳里满是暴戾与贪婪。
我根本来不及思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护我!”
意念刚动,身前的青铜鼎嗡然一声巨响,仿佛沉睡千年的巨兽被彻底唤醒。
它并未如我所想那般化作盾牌挡在身前,而是猛地凌空一旋,三足朝天,鼎口正对那扑来的凶物。
刹那间,一圈肉眼可见的赤色波纹自鼎口怒放而出,那不是凡火,而是淬炼了千年地脉之力的离火精粹!
波纹所过之处,空气都扭曲起来,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吼!”
九头蛇傀发出凄厉的嘶吼,冲在最前的三颗蛇头,连同那坚逾钢铁的鳞甲,竟在这赤色波纹中如阳春白雪般消融,当场化为三股青烟,连一丝血肉都未曾留下。
这正是当年祖师爷为镇压噬龙蛊,特意请高人铭刻在鼎内的“离火焚邪阵”!
“八嘎!阵法之力?!”井上弘那张倨傲的脸上头一次露出骇然之色,他脚尖一点,身形如鬼魅般倒射出十数米,同时双手急速掐诀,显然是在稳固受创的傀儡。
他身后的那些日寇阴阳师反应也是极快,立刻散开,分立八方,口中念念有词,手中同时结出一方古怪的法印。
“八方缚灵印,起!”
随着一声齐喝,八道泛着黑气的符文锁链从他们掌心射出,如八条毒蛇,精准地缠向悬浮在半空的青铜鼎。
他们竟是想用咒法强行锁住鼎身,断了我与鼎灵的联系!
我冷哼一声,岂能让你们得逞!
左手紧握胸前那枚温热的玉佩,瞬间感知到鼎内的情况——离火焚邪阵一击之下,耗去了近七成残存的力量,如今只剩三成不到。
这点力量,不足以再发动一次焚天之击,但用来脱身,足够了!
没有丝毫犹豫,我咬破右手中指,以血为墨,在那飞速旋转的鼎身侧面闪电般划下一道扭曲的符箓——疾行令!
符箓成型的瞬间,我用尽全身力气低喝一声:“带我们走!”
青铜鼎仿佛听懂了我的命令,鼎身猛地一沉,竟稳稳地落在我与小桃、赵铁匠等人脚下。
不等我们站稳,鼎底的山川河岳纹路骤然亮起,一股巨力托着我们拔地而起。
这尊沉重无比的国之重器,此刻竟如一叶轻舟,载着我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前滑行,紧贴着下方层层叠叠的树梢,朝着城外疾驰而去!
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身后日寇的怒吼与咒骂声被迅速抛远,直至再也听不见。
不知飞了多久,直到青铜鼎发出一阵哀鸣,光芒彻底黯淡下去,我们才重重地落在一处荒废的窑洞群中。
众人摔得七荤八素,个个筋疲力尽。
我强撑着站起身,看着表面符文尽失、仿佛又变回普通古董的青铜鼎,心中一阵后怕。
刚才若是慢上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当家的,我们……我们这是在哪?”王掌柜扶着腰,脸色煞白地问。
赵铁匠却没理会他,他正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翻倒在地的鼎底,那上面繁复的山河图依旧清晰可见。
他忽然伸出粗糙的手指,点在图中一处酷似山西地界的位置,声音都有些颤抖:“这儿……这儿有个地方,叫‘窑神沟’!我师父早年云游时跟我提过,说那地方邪门得很,每逢大旱之年,沟底深处就会隐隐响起钟声,像是有人在地下敲钟!”
“窑神沟?”王掌柜闻言一愣,随即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我年轻时跟着药行的驼队去过山西,听队里的老把式讲过,说窑神沟附近出产一种‘哑炭’,黑得发亮,却怎么也点不着火。邪性的是,人要是带着那炭走路,走出几十里地,连马帮的铃铛声都听不见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吸走了。老人们都说,那是有大东西不想让人听见沟里的动静,用哑炭给它‘断了脉’!”
吸音断脉!
我心中猛地一动。
一个是被钟声吸引,一个是隔绝声音,这两种看似矛盾的说法,指向的却是一个事实——第二尊青铜鼎的所在之处,恐怕早已被敌人察觉,并且设下了极其高明的障眼法,用以遮蔽天机,扰乱探寻!
不行,此地不宜久留。
井上弘那伙人精通追踪术法,我们留下的气息很快就会把他们引来。
我当机立断,从怀中掏出一方小小的油灯,正是那盏长明灯。
我取了少许灯油,混上随身携带的朱砂,咬破指尖,再次以血为引,开始在青铜鼎的表面绘制一道更为复杂的符箓——匿形云篆。
这道符极为耗费心神气血,画到一半,我已是头晕眼花,脸色惨白。
就在我快要支撑不住时,一只纤细的手伸了过来,小桃竟用发簪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将一缕殷红的鲜血滴入我的朱砂碗中。
“当家的,用我的!”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虽没有法力,但从小在戏班练功,师父说我丹田气足,一口气能唱完一整出折子戏,气血比寻常男子还要沉稳!”
我心中一暖,不再推辞。
有了小桃这股沉稳精纯的气血相助,我精神一振,笔走龙蛇,迅速完成了云篆的最后一笔。
刹那间,整尊青铜鼎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鼎身周围泛起一层稀薄的雾气,随即,它竟在我们的注视下,颜色慢慢变淡,仿佛一点点融入了周围的空气之中,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阿福背着我们仅剩的干粮包,看着这一幕,憨笑着挠了挠头:“嘿,这下可好了,小鬼子就算追过来,也找不到咱们的宝贝。咱们这不就成了‘看不见的救兵’了嘛!”
我没有笑,只是抬头望向遥远的北方。
胸前的玉佩再次传来一阵轻微的颤动,像是在无声地提醒我:刚才的逃亡,不过是序曲。
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
当晚,我们寻了一座破败的山神庙暂作歇脚。
众人早已疲惫不堪,很快便沉沉睡去。
我盘膝而坐,试图调息恢复方才耗损的元气。
忽然,被我安置在身旁的青铜鼎内,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震动,轻得就像有人在用指甲轻轻敲击着鼎的内壁。
我心中一凛,立刻凝神感应。
刹那间,那段消失的祖师留言,竟再次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艮位已启,坤、巽、兑当循季风而动。若遇‘听鼓人’,可授鲁班第三密语。”
听鼓人?
我猛然睁开双眼,赵铁匠白天的话语在耳边回响——山西那边有种盲眼的老师傅,眼睛看不见,却能靠着一把小锤,通过敲击地面听声传来的回响,精准地辨别地下的矿脉、水源,甚至古墓的方位,当地人敬畏地称他们为“地耳朵”!
听鼓人……地耳朵……难道他们就是历代守护青铜鼎的遗脉?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一震,一夜无眠。
次日凌晨,天还未亮,我们派出去探路的阿福就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脸上满是惊恐。
“不好了当家的!东边,东边火光冲天!我爬到山头上看得真切,窑神沟外面,全是……全是东洋兵!他们还架起了一个奇形怪状的铁疙瘩,那东西一响,整个地面都跟着哆嗦,跟打雷一样!”
音波掘地机!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日军显然已经锁定了第二尊鼎的大致位置,他们等不及了,竟妄图用这种最野蛮的方式,以高频震荡直接震碎岩层,强取国之重器!
我握紧了师父留下的那把桃木剑,冰冷的剑柄让我纷乱的心绪镇定下来。
我看着众人紧张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们以为鼎是死物,是埋在地下的铜疙瘩,能挖,能抢。但他们永远不会懂——鼎,认的是人心,不是枪炮!”
话音未落,我怀中的玉佩突然变得滚烫,一道灼热的气息直冲天灵盖。
眼前一花,一幕虚幻的景象清晰地映入我的脑海:一位双眼蒙着黑布的老者,正孑然立于一处悬崖之边,他手中握着一柄小小的铁锤,正有节奏地轻轻叩击着脚下的岩石,口中则用一种古老的方言喃喃自语:“东南风起时,该有人来取鼓了……”
就是他!听鼓人!
我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电,望向西南方向,那里正是去往窑神沟的必经之路。
“出发!”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们必须赶在他们毁掉一切之前,找到那位‘听鼓人’!”
队伍立刻行动起来,我们借着晨曦的掩护,在崎岖的山路中急速穿行。
风在耳边呼啸,脚下的土地仿佛也因远方的震动而微微颤抖。
每一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们不知道前方等待着的是什么,只知道每耽误一刻,那沉睡千年的国之重器就离毁灭更近一步。
当翻过最后一道山梁,那片被称作“窑神沟”的区域遥遥在望时,一股浓烈的硝烟与尘土气息便扑面而来,夹杂着机械沉闷的轰鸣与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宛如一头钢铁巨兽正在那片古老的土地上,疯狂地撕扯着大地之母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