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管事双手接过储物袋,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神识悄然探入袋中,仔细清点起来。
袋中之物确实不少,但品类颇为杂乱。
像是经过多次搜刮凑在一起的战利品。
有几件低劣的法器,品质普通,灵光黯淡,一些品阶不高的丹药,还有一些处理手法粗糙、品相普通的妖兽材料。
钱管事心中念头微转,这类来路不明、成分混杂的货物他见得多了,大抵是某些散修做了“无本买卖”或是清理陈年库存所得。
他面上不动声色,并未多问半句来历。
这是万宝阁的规矩,也是生存之道。
他只是快速地在心中评估着每一件物品当下的市价,默默加总。
片刻后,他抬起头,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平和:“道友这批货物,种类确实繁多,可惜……精品不多。
大多是一些常见的低阶物事,处理起来也需耗费些人手。
鄙人粗略估算,作价一千块下品灵石,道友意下如何?”
这个价格,略低于市场均价。
但考虑到万宝阁需要利润空间,以及这些东西确实需要重新分类、清理甚至修复才能出售,算是坊间大商铺一贯的收购风格。
许清辞此行主要目的是采购,出售这些杂物只是顺带换取灵石,闻言也不纠结,嘶哑着声音,干脆利落地吐出两个字:“可以。”
钱管事见对方如此爽快,不拖泥带水,笑容里顿时多了几分真诚,立刻招手唤来一名心腹伙计,低声嘱咐几句。
那伙计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灵石袋回来,恭敬地放在许清辞面前。
许清辞神识一扫,确认是一千块下品灵石无误,却并未伸手去接。
钱管事是何等精明人物,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脸上笑容更盛,当即挥手让伙计退下,然后身体微微前倾,语气热络地问道:“道友方才提及,需要采购些上等的法器,不知具体有何要求?
鄙阁法器种类齐全,从攻击、防御到飞行、辅助,应有尽有,定能让道友满意。”
许清辞沉吟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随后用那嘶哑的声音缓缓道:“老夫需要的,非是寻常大路货。
我要的是低阶法器中的极品,真正的精品。
防御、攻击、辅助,各类皆需一二。
品质务必要在同阶中拔尖,威力、效用,皆要上上之选。”
他刻意顿了顿,强调道,“炼气期修士虽受修为所限,大多只能驱使低阶法器,但低阶法器与低阶法器之间的差距,老夫还是知晓的。
寻常货色,便不必拿出来浪费时间了。”
钱管事眼中精光一闪,心知今天是遇到了识货的主顾。
他脸上笑容更盛,语气却带着几分郑重,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道友是明白人,极品的低阶法器,本楼自然是有珍藏的,皆是请名师锻造,用料考究,炼制手法独特,附带的法术效果也远非寻常大路货色可比。
只是……”他话锋微转,露出些许为难之色,“这等精品,价格恐怕要比普通的低阶法器高出不少,甚至堪比一些差些的中阶法器了。”
许清辞端起桌上微凉的灵茶,轻轻啜了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价格不是问题,只要东西真正能让老夫满意,灵石,少不了你的。”
“好,道友快人快语,是做大生意的人!”钱管事抚掌一笑,立刻起身,“道友请在此稍候,再用些灵茶灵果,鄙人这就亲自去后面库房,将那几件镇店的极品取来,供道友品鉴!”
说罢,他朝许清辞拱了拱手,转身快步离开了雅间,步伐间都带着几分急切。
许清辞独自坐在雅间内,看似闭目养神,神识却悄然外放,感应着周围的动静。
万宝阁能在流云坊市屹立多年,信誉自是卓着,倒不担心黑吃黑,但谨慎已是刻入他骨子里的习惯。
他耐心等待着,心知接下来看到的器物,将很大程度上决定他未来在药林小境中的部分依仗。
钱管事离去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便捧着一个垫着明黄丝绸的紫檀木托盘回到了雅间。
托盘上稳稳放着三件法器,灵光内蕴,形制各异,仅凭那沉稳的气韵和隐隐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便知绝非俗品。
钱管事小心翼翼地将托盘放在许清辞面前的桌案上,脸上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自得之色,开始逐一介绍,声音都洪亮了几分:
“道友,请看这第一件。”
他伸手指向一柄长约三指,通体呈现暗金色,仿佛由流动的熔岩冷凝而成,剑身隐有天然流火纹路蜿蜒盘旋,造型古朴的小剑。
“此剑名为‘流火剑’,乃是由一位精于火系炼器的大师,耗费心血,采集地脉深处孕育的火精,融合熔金铁、赤焰铜等数种稀有金属,千锤百炼而成。
虽是低阶法器品阶,但其锋锐无匹,吹毛断发,更附带‘火流’特效,催动时剑身可激发高温烈焰,对敌时不仅能造成直接的伤害,更能灼烧敌人护体法力与肉身经脉,等闲的防御灵光难挡其锋,端的是厉害!”
说着,钱管事并指如剑,朝那“流火剑”轻轻一点,注入一丝法力。
只听“嗡”的一声轻鸣,那暗金色的剑身微震,其上流转的火焰纹路骤然亮起,如复苏的血管,一层炽热夺目的金红色光焰“呼”地一声瞬间包裹住整个剑身,静室内的温度陡然升高,空气中都泛起细微的扭曲波纹,热浪扑面。
许清辞目光微凝,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跳跃光焰中蕴含的爆裂能量与锐利剑意。
钱管事见效果达到,便撤去法力,光焰迅速收敛回剑身纹路之中,室内温度缓缓恢复正常。
他又拿起第二件法器。
这是一面巴掌大小,通体呈深邃蔚蓝色,宛如万载寒冰精心雕琢而成的小盾。
盾面光滑如镜,隐隐有森白寒气自主弥漫开来,使得周围空气都凝结出细小的冰晶。
“此盾名为‘玄冰盾’,取极北苦寒之地的百年玄冰之心,辅以冰系妖兽‘霜甲熊’的妖核,由炼器大师耗费七七四十九日炼制而成。
其防御力在同阶法器中堪称顶尖,尤其擅长抵御火系、金系等狂暴属性的攻击。
激发后,不仅能瞬间形成一面坚固厚实的玄冰护盾,更能自发散逸出‘寒冰灵气’,有效减缓、甚至冻结靠近的法术,对于近身突袭的敌人亦有奇效,妙用无穷。”
他再次演示,将那“玄冰盾”往空中一抛,小盾滴溜溜旋转着,瞬间化作一面半人高的深蓝色菱形冰晶盾牌,悬浮于空,散发着凛冽刺骨的寒气。
盾牌周围的桌面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最后,钱管事拿起第三件法器。
这是一件灰扑扑的,看似毫不起眼,甚至有些陈旧的斗篷。
材质非布非革,触手冰凉滑腻。
“至于这辅助法器,名为‘暗影披风’。”钱管事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带着一丝神秘,“此物炼制时,主材掺入了颇为罕见的‘匿影兽’腹部最柔软的皮毛,并辅以能扭曲光线的‘幻形沙’研磨成的粉末,由擅长炼制辅助法器的名家出手。
它不擅强攻,亦不主防御,但其隐匿身形、收敛气息之效,却堪称一绝。
披上之后,可极大程度地收敛自身气息、法力波动,更能随周遭环境光线与色彩微微改变自身色泽,达到近乎融入环境的效果。
若是处于阴影、密林或者地形复杂的区域之中,即便是炼气十层,乃至大圆满的修士,若非有特殊瞳术或探查法器,也极难察觉穿戴者的存在。”
他没有直接演示其隐匿效果,毕竟在灯火通明的雅间内效果不佳,但那笃定的语气和这件法器自然散发出的那种若有若无的奇异气息,已然说明了它的不凡。
许清辞仔细地打量着这三件法器,心中快速权衡。
攻击、防御、隐匿辅助,三者兼备,各有侧重,正好弥补了他目前缺少强力外物的短板。
虽说这钱管事介绍时难免有夸大和推销之词,但这三件法器本身散发出的灵韵和刚才演示的效果,确实当得起“低阶极品”之称。
“不错。”许清辞嘶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这三件法器,老夫都要了。不知钱管事,开价几何?”
钱管事脸上笑容瞬间绽放,如秋日菊花,眼看一笔大生意就要促成,他立刻精神抖擞地报出早已准备好的价格:
“道友果然有眼光,够爽快!这攻击法器‘流火剑’,威力刚猛,作价一千五百块下品灵石。”
“防御法器‘玄冰障’,守护周全,作价一千八百块下品灵石。”
“辅助法器‘暗影披风’,妙用非凡,作价一千二百块下品灵石。”
“三件合计,共需四千五百块下品灵石。”
这个价格,足以让绝大多数炼气期修士倒吸一口凉气,望而却步。
许清辞闻言,并未立刻答应,而是沉默下来,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似乎在权衡利弊。
略过一会,那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明显的不满和质疑:“钱管事,你这价格……未免有些虚高了吧?
虽说法器品质尚可,但终究是低阶范畴,并非真正的中阶法器。
四千五百灵石……怕是有些不妥。”
他拿起那柄“流火剑”,指尖点触剑身:“此剑虽附带流火之效,威力不俗,但催动时对法力消耗定然不小,于持久战或连续遭遇战不利,一千五百灵石,贵了。”
又指向“玄冰盾”:“这盾牌防御虽强,却偏重冰寒属性,若遇修炼纯阳功法或雷法、火法造诣精深的对手,防御效果恐怕要大打折扣,甚至可能被属性相克,一千八百灵石,不值。”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件灰扑扑的“暗影披风”上:“隐匿之效确实难得,但终究是辅助之物,于正面搏杀无益,且一旦被范围性法术或特殊手段克制,便形同虚设。
一千二百灵石,也高了。”
钱管事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迅速恢复自然,心中却是一凛,暗骂眼前这老家伙眼力毒辣,经验老到,句句都切中这些法器虽未明言但确实存在的弱点或局限。
但他表面却是没有丝毫变化,笑容依旧,只是语气带上了几分“诚恳”的解释:“道友真是行家,眼光独到,鄙人也不敢虚言欺瞒。
但这三件法器用料之珍,炼制之难,确属上乘,这价格实在已是看在道友一次性购买三件的份上,给出的公道价了……”
许清辞不等他说完,直接打断,报出了自己的心理价码:“三件法器,打包价,三千八百块下品灵石。
若可行,老夫即刻付账,钱货两讫。若不行……”
他摇了摇头,作势欲起身,“那便说明老夫与贵阁这批法器无缘,老夫也可去别家看看,想必这流云坊市内,并非只有万宝阁一家有精品法器。”
说着,他手已按在桌沿,身体微微前倾,一副随时准备离开的架势。
钱管事心中快速盘算。
对方这价格压得极低,几乎卡在了他的成本和极薄的利润空间之间。
但若能一次性促成这笔三件法器的交易,总体利润依旧可观。
毕竟不但能尽快回笼资金,还能清理那件积压了一段时间的“暗影披风”。
他脸上露出肉痛之色,眉头紧锁,仿佛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最终,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重重一拍大腿,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唉!道友这张嘴真是……厉害!
不过三千八百灵石实在出不了,成本都收不回来。
这样,若是道友三件全要,我拼着被掌柜责骂,再做个主,四千二百块下品灵石!
这已是底线了,再低,鄙人实在无法向阁内交代。”
许清辞却并未顺势答应,而是顺势给对方加了两百块下品灵石的空间:“四千块下品灵石,这已是老夫能接受的极限。
钱管事若觉得可行,咱们便立刻成交,灵石法器当场两清。
若还是觉得为难……”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钱管事,后半句话虽未说出,但意思不言而喻,“那便罢了。”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却透着一股不容再议的决然。
钱管事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内心不断权衡利弊。
这三件法器虽好,但毕竟目标客户群体狭窄,积压在库房也有些时日了,若能以四千块下品灵石出手,虽比预期利润少了不少,但也算是一笔成功的交易,总比一直放着占地方强。
而且眼前这位道友显然是个识货的主,若错过这次机会,不知何时才能再遇到如此合适的买家。
想到这里,钱管事脸上重新堆起略显无奈却又释然的笑容,仿佛认命了一般:“罢了罢了,道友真是精明过人,杀价狠准!
今日就当是与道友结个善缘,希望道友日后多多关照鄙阁生意。
四千块下品灵石,就四千块,这三件法器,便归道友所有了!”
许清辞闻言,隐藏在易容术下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脸上露出一丝满意之色,他轻轻点头:“如此,甚好。”
说罢,他不再犹豫,从储物袋中取出那个装有四十块中品灵石的袋子,从中取出十块中品灵石,直接递给了钱管事。“里面是三十块中品灵石,加上那一千下品灵石,刚好四千下品灵石。”
钱管事双手接过灵石袋,神识迅速扫过,确认是三十块灵气充沛的中品灵石。
数量无误后,脸上的笑容彻底放松下来。
他将托盘连带上面的三件法器向前推了推:“道友请收好。
这三件法器皆是精品,望能助道友乘风破浪,日后定能成为道友的得力助手。”
许清辞接过三件法器,又仔细地逐一检查了一番,确认与方才演示时无异,并无任何暗痕或瑕疵,这才心念一动,将它们稳妥地收入了自己的储物袋中。
他站起身来,朝钱管事拱了拱手,声音依旧沙哑:“今日多谢钱管事了,价格公道,货物也令老夫满意。若日后还有需要,定会再来光顾贵阁。”
钱管事连忙躬身还礼,态度比之前更加热情:“道友太客气了,能为您这样识货的贵客服务,是鄙人的荣幸,更是万宝阁的荣幸!
日后道友若有任何需要,无论是法器、丹药、材料,尽管前来,鄙阁定会为您优先提供最优质的服务和最公道的价格!”
许清辞不再多言,微微颔首,便转身步履稳健地离开了雅间,朝着万宝阁大门走去。
钱管事自然是亲自相送,一路陪着笑脸,言语间却是不动声色地旁敲侧击,想要打探许清辞的来历或常驻之处。
毕竟像这般出手阔绰,行事老练又极为谨慎的炼气期修士,实在不多见,若能维系住关系,对万宝阁和他本人都是大有裨益。
但许清辞谨慎得很,一眼便看穿了钱管事那点试探的把戏,只是装作没听懂,或是用几句含糊的“山野散修,居无定所”、“日后有缘自会再见”之类的话语轻轻带过。
脚下步伐更是不停,很快便走出了万宝阁那气派的大门,身影迅速融入坊市街道的人流之中,消失不见。
钱管事站在门口,望着那人流熙攘的街道,摸了摸下巴,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将这丝好奇压下,转身回阁处理后续事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