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在蒲团上坐下,示意弈星也坐在对面。
他并未急于开口,只是慢条斯理地烹煮着陶罐里的药茶,袅袅白汽升腾,带着苦涩却安神的香气。
寂静在竹楼内蔓延,只有柴火轻微的噼啪声和茶水沸腾的咕嘟声。
弈星的心,随着这寂静,一点点提了起来。他知道,坦白的时候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跪倒在师父面前,以额触地,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师父,弟子……弟子有一事,需向您禀明。”
大祭司倒茶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他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药茶推到弈星面前的矮几上,平静地道:“说吧。”
弈星抬起头,鼓足勇气,将他在长安与明世隐从相识、相知到相恋的过程,尽可能清晰而完整地说了出来。
他没有隐瞒明世隐的身份,也没有掩饰自己深陷其中的情感。
他诉说明世隐的博学与强大,也描述他的温柔与孤寂,更强调了他对自己毫无保留的呵护与珍视。
“……师父,我知道他是当朝国师,身份尊贵,命格非凡,与我苗疆弟子相恋,恐惹非议,未来或许……或许也多有艰难。”
弈星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哽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直视着师父,“可是,弟子心悦于他,此生已认定了他。他待我极好,是真心待我。弟子……不悔。”
竹楼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大祭司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情绪复杂难辨,有惊讶,有了然,有担忧,最终都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那叹息声,仿佛承载了岁月的重量。
“星儿,”良久,大祭司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你可知那明世隐,是何等人物?为师虽远在南疆,亦听闻过他的名号。卦算通天,权倾朝野,其命格与天下气运紧密相连,身处权力漩涡的最中心。与他相伴,无异于与虎谋皮,与焰共舞。你心思单纯,如一张白纸,如何能应对他周遭的那些风云诡谲?未来恐多艰险,甚至……危及性命。”
老人的话语,一字一句,敲在弈星的心上。他知道师父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我知道,师父。”弈星跪得笔直,眼神没有丝毫动摇,清澈的眸子里是前所未有的决然,“这些,弟子都想过了。我不怕艰险,也不惧风雨。世隐他……他很厉害,他会保护我的。而且,弟子也在努力变得更强,希望能有朝一日,不再是只被他庇护,而是能与他并肩,分担他的重担。”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恳切:“师父,您教导弟子观星,常说星辰轨迹虽复杂,但真心如星辰,其光是无法作伪的。弟子能感受到,他对弟子的心,是真心实意的。他并非外人传言中那般冷酷无情,他只是……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弟子一人。”
大祭司凝视着徒弟那双几乎与幼时一般无二的、纯净的眼睛,只是如今,这纯净之中,注入了一种名为“坚定”与“爱恋”的光芒。
他看着徒弟提到那人时,眉眼间不自觉流露出的信赖与幸福,那是伪装不来的。
老人沉默了更久,最终,他缓缓地摇了摇头,随即,又像是释然了一般,轻轻点了点头。他伸出手,将弈星从地上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