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跃的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长睫低垂,在下眼睑处扫开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挺直的鼻梁下,薄唇微抿,勾勒出一种禁欲而性感的线条。
他看得入了神,手上磨墨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心中泛起阵阵暖意。
他想起前几日无意中听到下人们在廊下的窃窃私语,都说国师大人近来变得温和了许多,不再像过去那般令人望而生畏,难以接近。
是啊,他的师父,这个在旁人眼中如同云端谪仙、高不可攀、执掌王朝命运的明世隐,唯独在他弈星面前,会心甘情愿地卸下所有心防与冰冷面具,展现出这世间罕有的、独属于他一人的温柔。
明世隐虽未抬头,却仿佛头顶生了眼睛,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笔下未停,只淡淡道:“再看下去,这墨怕是都要干了。”
弈星猛地回神,脸颊飞红,慌忙低下头加快手上的动作,声如蚊蚋地辩解:“才……才没有看。”
“撒谎。”明世隐终于放下笔,抬起眼,伸手便将他从案边捞了过来,让他侧身坐在自己身旁的椅凳上。
指尖随即抚上他微烫的脸颊,轻轻摩挲着,“想看便光明正大地看,我整个人,从身到心,早都是你的了,何况区区一张脸?”
他的情话总是说得如此自然,如此理直气壮,却又动听得让人心尖发颤。
弈星只觉心跳如擂鼓,一股勇气涌上,趁其不备,仰头飞快地在他微凉的唇角啄了一下,随即像只受了惊的兔子,立刻把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明世隐胸前繁复的衣襟里,连耳根都红得剔透。
即便早已互通心意,这般主动的亲昵,仍会让他羞赧许久,却又甘之如饴。
明世隐先是一怔,随即胸腔震动,发出一阵低沉而愉悦的笑声。
他收拢手臂,将怀里这具温软、带着南疆特有草木清香的身体紧紧拥住,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满足感所充盈。
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在无尽的权谋算计与命运挣扎中,变得如同万年冰封的湖面,再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泛起真正的涟漪。
直到这个来自苗疆的少年,如同一颗意外闯入的星辰,带着最纯粹的赤诚与毫无保留的依赖,用他那看似微弱却执着不熄的光芒,一点一滴,融化了他内心深处的坚冰。
他低头,将下颌轻轻抵在弈星柔软的发顶,感受着那细滑银丝带来的微痒,柔声许诺:
“星儿,再等我两日,将手头这些琐务处理完毕,我便带你去骊山温泉小住几日。听闻那里冬日雪景极美,温泉氤氲,别有洞天。”
弈星在他怀里用力地点头,发丝蹭过明世隐的下巴,带着满满的期待与雀跃。
于他而言,只要是和明世隐在一起,无论去往何方,皆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就……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吗?”他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如同浸满了星子。
“就我们两个人。”明世隐肯定地承诺,指尖爱怜地缠绕着弈星颊边一缕调皮滑落的银发,“没有冗杂朝务,没有繁琐卦算,只有你,和我。”
弈星满足地喟叹一声,像只找到了归宿的幼兽,重新将脸颊贴回那令人安心的胸膛。
书房内重归宁静,只余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柔和地映照着一双紧密相拥的人影。
窗外,不知何时,一轮清冷的明月已悄然爬上枯枝,皎洁的清辉如水银泻地,无声地洒满庭院。
廊下那几株新移栽的白梅,在月华笼罩下,已然悄悄孕育出无数玲珑的花苞,于寒风中微微颤动,预示着又一个冰清玉洁、暗香浮动的冬日,即将如期而至。
明世隐感受着怀中人逐渐变得平稳悠长的呼吸,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宁静与充盈。
他深知庙堂之上依旧暗流涌动,知晓自己选择的道路前方依旧布满荆棘与未知的劫数。
但,只要有怀中这个少年在,他便同时拥有了最柔软的肋部,和最坚硬的铠甲。
这个名为弈星的少年,是他的命中注定,是他的甜蜜劫数,亦是他在这孤寂漫长人生途中,终于寻得的唯一救赎。
“师父,”怀中传来弈星带着些许睡意的、模糊的轻唤,“等我们从骊山回来……你教我弹《凤求凰》那首曲子,好不好?”
明世隐低头,看着他已经半阖的眼睑,眼中溢满的柔情几乎要化为实质。
“好,”他应允,声音轻得像是在呵护一个易碎的梦,“凡是你想学的,我都教你。”
这一刻,奢华却冰冷的国师府,终于不再仅仅是一座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府邸,而是真真切切地,成了一个有温度、有牵挂、名为“家”的归宿。
空气里弥漫的鹅梨甜香,与怀中人清浅的呼吸交织,构成了明世隐漫长岁月中,最为眷恋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