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孙权看着餐盘里的土豆丝、番茄炒蛋和红烧鸡块,尝试着吃了一口。
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难吃,有一种朴实的家常感。
澜吃饭很安静,细嚼慢咽,姿势优雅,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
“你经常来食堂?”孙权没话找话。
“嗯。方便。”
“听说你也会做兼职?”孙权想起资料里的信息。
“嗯。图书馆和咖啡馆。赚点生活费。”澜回答得很自然,没有丝毫窘迫。
孙权心里却泛起一丝微妙的心疼。他无法想象澜这样优秀的人,需要把时间花费在打工赚取生活费上。
他几乎脱口而出“以后我养你”,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句话说出来,大概率会被澜用看白痴的眼神凝视,并且彻底搞砸这顿来之不易的食堂午餐。
他换了个话题:“项目资金够用吗?不够可以再申请。”
“目前足够。”澜抬头看了他一眼,“谢谢。”
一句简单的“谢谢”,让孙权的心情又上扬了几分。
午餐在一种相对平和,甚至偶尔能交流几句专业话题(主要是孙权绞尽脑汁想起他最近恶补的知识)的氛围中结束。
吃完饭,澜自然地收拾好餐盘,走向回收处。孙权学着他的样子,笨拙地跟上。
走出食堂,阳光正好。孙权觉得身心舒畅,这大概是他吃过最满意的一顿饭。
“下午还有课?”他问。
“嗯。两点有一节。”澜看了看时间。
“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就在前面那栋楼。”澜指了指不远处的教学楼,“谢谢你的……午餐。”
“是你请我的。”孙权纠正他,带着点笑意。
澜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极淡地弯了一下嘴角:“嗯。走了。”
他转身朝教学楼走去,没有回头。
孙权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门口,心里被一种饱满而充实的情绪填满。
虽然过程平淡无奇,地点简陋喧闹,但这无疑是他和澜之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私人性质的、还算愉快的约会。
这次食堂午餐极大地鼓舞了孙权。他开始更频繁地寻找各种理由出现在澜身边,方式也越发自然。
有时是“顺路”带一杯他观察了很久才确认的口味:澜偶尔会喝的那种无糖拿铁去实验室,有时是“恰好”有多一张讲座或音乐会的门票(虽然十次有八次被拒绝),有时甚至只是晚上发一条“还在实验室?别忘了锁门”的信息。
澜的态度依旧若即若离,但拒绝的次数似乎在缓慢减少,偶尔甚至会给出一点积极的回应。
比如,收下那杯咖啡,并且会在空杯后发一条“谢谢”;或者,在某次孙权抱怨某个技术难题看不懂时,回了他一句“哪个部分?或许我可以简单解释”。
这点滴的进展,都足以让孙权欣喜若狂。他像一只被无形线绳牵引的风筝,飞得忽高忽低,全凭地上那个冷静持线的人掌控。
然而,澜的这份冷静,偶尔也会露出裂痕,让孙权窥见一丝其下不同的色彩。
一次是孙权开车路过澜做兼职的咖啡馆,无意间透过玻璃窗,看到澜正在被一个穿着时髦的女生搭讪。那女生表情羞涩又大胆,说了些什么,还试图把一张纸条塞给澜。
澜的表情是惯常的冷淡,摇了摇头,似乎说了句什么。女生显得有些失望,但还是坚持着。
那一刻,孙权感觉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
他甚至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停下车,大步走进咖啡馆,径直走到澜的身边,非常自然地伸手揽了一下澜的肩膀,然后对那个女生露出了一个极具威慑力和占有欲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找我男朋友有事?”
女生愣住了,看着孙权明显不好惹的气势和澜微微蹙起的眉头,脸一下子红了,支吾着说了声“对不起”就匆匆跑开了。
女生走后,咖啡馆里安静下来。澜转头看向孙权,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让孙权感到一阵心虚。
“男朋友?”澜平静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孙权的心脏猛地一缩,背后瞬间冒出一层冷汗。他后悔了,觉得自己冲动之下搞砸了一切。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想道歉,却发不出声音。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澜却只是淡淡地移开目光,继续擦拭手里的咖啡杯,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三个字从未出现过。
他只说了另一句话:“孙总,你的咖啡泼出来了。”
孙权低头,才发现自己刚才太紧张,手里端着的给澜买的拿铁晃了出来,溅了几滴在他昂贵的鞋面上。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巨大的困惑席卷了孙权。澜……没有否认?也没有生气?他只是……无视了?
这种处理方式,比直接的斥责或拒绝,更让孙权心痒难耐,捉摸不透。
另一次,是孙权感冒了,有点低烧,但还是强撑着去参加一个与澜项目相关的讨论会。会议中途,他头晕得厉害,脸色苍白,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会议结束后,其他人都走了,孙权还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感觉浑身无力。
一杯温水轻轻放在了他面前的桌上。
孙权睁开眼,看到澜站在旁边,手里还拿着一盒未拆封的感冒药。
“药店买的。温水喝了,吃药。”澜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干脆。
孙权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杯水和那盒药。
“看什么?难道孙总娇贵到需要人喂药?”澜瞥了他一眼,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调侃。
孙权猛地回神,心脏像是被温水浸泡着,又暖又涨。他赶紧接过水杯和药,哑着嗓子说:“谢谢……”
澜没再说什么,转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但孙权注意到,他的耳根似乎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泛红。
那一刻,孙权几乎可以肯定,冰山之下,并非毫无火焰。
这些细微的互动,像散落的珍珠,被孙权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串联成希望的项链。他越来越确信,澜对他,并非无动于衷。只是那道心防太厚,需要更多的耐心和温度去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