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商学院大楼明亮的玻璃幕墙,在光洁如镜的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昂贵香水混合的微妙气味。
孙权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不耐烦地划着手机屏幕,眉头紧锁,对身边助理语速飞快地交代着下一个投资项目的要点。
他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腕表价值不菲,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与其年龄或许不甚相符的财富与地位。
他是这里的名人,孙家的二公子,自己手里还折腾着几个颇被看好的初创公司,嚣张,恣意,被宠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的确有几分目中无人的资本。
“那个项目的估值模型还得再压一压,告诉他们,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
话音未落,他拐过走廊转角,与一个正从图书馆方向走出来的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
“砰”的一声闷响,几本厚重的、明显被翻旧了的专业书籍和一叠整齐的打印资料散落一地。
孙权手里的最新款手机也脱手飞了出去,屏幕朝下摔在光滑的地面上。
撞到他的人踉跄了一下,迅速站稳。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清瘦的年轻人,穿着简单干净的白色棉质衬衫和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气质冷冽,像一株挺拔而疏离的竹。
他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只是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被打扰的不悦,随即弯下腰,默不作声地开始捡拾自己的书本。
孙权的助理倒吸一口冷气,连忙去捡孙权的手机。
孙权心里的火气“噌”地就冒了上来。
他今天本就因为一个难缠的客户而心情不爽,此刻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碰撞点着了。
尤其是,对方那副完全无视他、仿佛他只是个碍事的障碍物的冷静模样,让他感觉受到了冒犯。
“你走路不长眼睛?”孙权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意,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还在捡书的背影。
他甚至没有先关心自己那价格昂贵的手机屏幕是否碎裂。
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极其清俊的脸。五官深刻分明,眼眸是沉静的黑色,像蒙着一层薄雾的寒潭,看不透情绪。
他看了一眼孙权,那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审视,然后目光扫过被助理捡起来、屏幕果然已经蛛网般裂开的手机。
“抱歉。”他的声音清冷,音调平稳,听不出什么真诚的歉意,更像是一种程式化的表达。
说完,他又低下头去,小心地将最后一本书摞好,仿佛那些旧书比孙权的手机和怒气重要得多。
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孙权。他需要的不是一个道歉,而是一个宣泄情绪的对象,一个能让他占据绝对上风、让对方狼狈不堪的场景。
“抱歉?就一句抱歉?”孙权嗤笑一声,上前一步,逼近对方,“你知道你撞这一下,耽误我多少事?我这手机刚买没多久,屏幕碎裂的维修费用,你一个学生打多少天工才赔得起?”
他刻意加重了“学生”和“打工”这两个词,带着一种纨绔子弟特有的、令人不适的优越感。
他几乎立刻就从对方的穿着和那些旧书判断出了他的经济状况——普通,甚至可能有点拮据。
那年轻人终于完全站直了身体。他比孙权还略高一点点,此刻微微垂着眼帘看着孙权,那种平静反而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第一,拐角处双方都有视觉盲区,事故责任并非我一人承担。第二,你的手机脱手,你自己也未拿稳。第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孙权那张因怒气而更显张扬英俊的脸,“维修费用具体多少,你可以告知我。我会承担我认可的那部分责任份额。”
他的语句清晰,逻辑严密,没有丝毫慌乱,甚至反过来用一种近乎冷漠的理性对孙权进行了划分责任。
周围已经有零星的学生被这里的动静吸引,放慢了脚步。
孙权一时语塞。
他习惯了别人在他的财势和气势面前或退让、或讨好、或畏惧,却从没遇到过这样硬邦邦、冷冰冰,仿佛在和他进行商业谈判一样的回应。
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冰冷的钢铁上,反而震得自己手疼。
尤其让他恼火的是,对方那双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丝毫他预想中的窘迫或害怕。
“你认可的部分?”孙权气极反笑,“我说全是你的责任,那就是你的责任。你看不清路,撞了人,导致我的财产损失和潜在的时间损失,难道还想推卸?”
“根据《民法典》第一千一百六十五条……”年轻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但随即又停住,似乎觉得和孙权进行法律条文辩论毫无意义。
他只是极轻地皱了一下眉,像是厌倦了这种无意义的纠缠。
这时,孙权的助理小心翼翼地插话:“孙总,会议时间快到了,李总他们还在等……”
孙权狠狠瞪了助理一眼,又转向那个年轻人。他注意到对方胸前的校徽和手里一本书上写着的名字——“澜”。
很好,他记住这个名字了。
“澜,是吗?”孙权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眼神锐利,“钱,我多得是,不在乎你这点赔偿。但我今天很不高兴。这件事,没完。”
说完,他不再看澜的反应,一把从助理手里抓过裂屏的手机,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带着一身未消的怒气,大步流星地朝会议室走去。
那背影依旧嚣张,却因为刚才那未能占据上风的交锋,而隐隐透出一丝色厉内荏的狼狈。
澜站在原地,看着孙权消失的方向,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抱着的书,用手指轻轻拂去封面上一丝看不见的灰尘,然后转身,安静地离开了。
仿佛刚才那场冲突,只是他平静湖面上投下的一颗小石子,连涟漪都未曾泛起几分。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叫孙权的二世祖,那双因愤怒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和那份咄咄逼人的嚣张气焰,确实以一种令人不悦的方式,在他过于规律的生活轨迹上,刻下了一道轻微的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