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大人,你也成为鬼吧!”
面对权次郎的“友好”建议,健寿郎不免有些愣住了,难道这就是权次郎今日到来的真实目的吗?
“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不如说说其他的吧。
你也看到了,我娶了妻,也有了孩子,孩子也成了家。只不过你侄子好像并不太给力,只有一个侄孙女,恐怕我这一脉距离失去炼狱这个姓氏也不远了。”健寿郎悻悻地说道。
“我没猜错的话,我这个侄子应该也加入了鬼杀队吧?”
“没错,不过我没有告诉他你的存在,毕竟在其他炼狱家人的印象中,炼狱权次郎已经死在了三十七年前的夜晚了。我的记忆中也只还活着一个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屁孩阿权了。”
“呐!也挺好,我也遇到了一个小孩子,讲真的,她也确实触动了我的心弦。但后续发生的一些事情,让我不得不将她变成了鬼,并将其留在了我身边。
也是自那时起,我便清楚得认识到人类的自私自利和愚昧无知。只因一个莫须有的谣言,却可以心安理得地去中伤一个人甚至是将其杀死。
相比之下,兄长。难道产屋敷一族真的值得你们前仆后继去为他卖命吗?明明他们也只是自私无比,只是为了破除其血脉上的诅咒而奋斗。可到了你们眼中,却是为了所谓的人类大义在战斗,这值得吗?”
健寿郎不语,只是费劲爬出被窝,走到墙边的刀架上取下那把放置了不知道多久的日轮刀,抬手拂去上面的灰尘。双手发力想要将刀拔出来,可不知是太久没用,刀身已经和刀鞘锈到了一起还是健寿郎此时已经连拔刀出鞘的力量都没有了。
在接连尝试了几次之后,健寿郎都没有成功把刀拔出来,只好作罢,将刀紧紧地握在手中,低头看着这个曾经和自己并肩作战的老伙计,健寿郎也只是背对着权次郎说出了自己的回答,
“阿权,鬼,这种生物本就不该存在。相对的,鬼杀队也本不该存在。
人性本就是丑陋的,在这人世间随波逐流,能够把持自己的内心所想就已经不易。如果一定要做出选择的话,相较于死亡和成为鬼这两条路,我会选择坦然的死亡。
世间万物,人间诸理。物有生死,理有存亡,不死之法,遁天妄行,远不如兄弟伴我离世来的惬意。所以我会选择死,死得顺畅,死得坦荡。我不会接受鬼血去获得肮脏的长生,炼狱家的可怜之人有你权次郎一人足矣。
或许就在今日,或是不久的将来,我就会死去。对不起了,阿权,以后,你真的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不远处的权次郎咬紧了牙关,握紧了拳头,脖颈上青筋浮现,显然是被健寿郎这话给刺激到了,但是他明白,面对自己的兄长大人。不管是三十七年前的那个夜晚,还是现在面前的垂暮老人,他都下不去手……
“所以,炼狱权次郎,你滚吧。柴房在背阴处,太阳升起来了,你一时半会也走不了了。除非你打算直面太阳给我陪葬,不然的话,还是让我这个兄长先去和父亲母亲碰面吧……”
……
权次郎手里握着那把健寿郎无论如何都已经拔不出来的日轮刀,往柴堆里的阴影又缩了缩。
是的,他被健寿郎赶出来了。
堂堂十二鬼月的下弦一,居然会被一个已经拔不出刀的老头给赶出来,这要是被某些鬼知道恐怕会笑掉大牙的吧。
虽然此时的权次郎坐在阴影中,听着屋外院落中,健寿郎正在指挥着炎之呼吸的弟子们锻炼体魄,矫正姿势,练习剑法。
什么嘛,明明在自己面前是一个老人味那么重,身体各项机能都退步了,甚至连刀都拔不出来的兄长大人,在面对弟子却还是要摆出一副严师的姿态,丝毫不担心会不会因此加速死亡的到来吗?
不过这群后辈练习的声音,也让权次郎想起了曾经自己练习炎之呼吸的样子,虽然自己那时候根本使用不出来炎之呼吸罢了。
太阳渐渐落下,月亮升上天空,权次郎站起身打开柴房的门,感受月光倾洒在自己身上,也看着柴房门口高举着的无数火把和腰间挎着日轮刀严阵以待的剑士。
“你们,是在等我吗?”权次郎淡漠地吐出一句疑问。
“恶鬼!今天就是你丧命的日子,我们要用你的头颅来祭奠那些死在你手上的同袍的在天之灵!”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歪瓜裂枣,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是仅凭你们,如何能砍下我的头颅?
是你们那火候不到家的呼吸法,还是你们坚信的正义和羁绊?可笑至极!”
“能不能做到,试过了才知道,恶鬼,你拿命来!”
那名剑士突然暴起,举刀就向权次郎砍去。可权次郎甚至都不屑于去躲,只是抬手就捏住了砍过来的日轮刀。
“啧,真是差劲,还不如我人类的时候呢。”
听着权次郎的嘲讽,那名剑士双手发力,想要抽回被其捏住的日轮刀。可是不管怎么使劲,却都无法撼动分毫。
“够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边上的房间中传出来,
“阿权,你也别捉弄他们了,明明你想要走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离开,又何必这样。”
“兄长大人,你是不是真的老眼昏花了,是我不想走吗?明明是你的弟子拦着不让我走好吗?”
一声“兄长大人”好似一枚炸弹丢进了人群中,炸开了这些弟子的话匣子。
“这只鬼管老师叫作‘兄长大人’?”
“炼狱凛太郎先生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
“可重点是炼狱家居然出了一只鬼吗?”
七嘴八舌,说啥的都有。
权次郎听着这些人的议论,嘴角也不自然地勾了起来。
“阿拉,兄长大人,看来你隐瞒了关于我不少的事情啊。”
但房间里没了动静,良久之后才传出一声叹息。
“阿权,算我这个作兄长的求你。求你记住这些孩子的面孔,如果将来他们再次对你拔刀相向,还希望你能够饶他们一条命。”
“老师,我不需要恶鬼的怜悯!”出声反驳的是刚才向权次郎挥刀被捏住的剑士。
“住嘴!廉太郎,你太乱来了,是谁让你们聚集在这里的,是美子吗?”
“不,不是师娘的意思,是我自己的主意!”
“那就闭嘴!现在,把路让开!你,还有你们,给我滚回去睡觉!明天给我去环山跑三圈,跑不完的不允许吃饭!”
被唤作“廉太郎”的青年没有动,只是恶狠狠地看着柴房门口站着的权次郎。
“让他走!”
又是一声怒吼,来自一只垂暮的雄狮!
所有人默默地选择向两边退去,分出一条足够权次郎通行的道路,一条直达宅院门口的道路。
“那么,兄长大人,你保重身体,我先走了。”
这一次没有应答,就连房中的蜡烛也被彻底熄灭了,看不清房中的任何情形。
……
权次郎离开的第五天,健寿郎去世了。
就像先前说过的,他作为兄长先一步去找父亲和母亲了。
照健寿郎的遗嘱,他的遗体没有葬在鬼杀队驻地的公墓中,或许是因为他还久久忘不了自己曾经因为饲鬼而作为罪人的身份吧。
毕竟,罪人可不配进公墓。
他被掩埋在镇子外一处小山下,潦草简单没有任何仪式,单纯的只是挖了一个坑,把棺材放进去再填上土,甚至连墓碑都没有。
今天是阴天,阳光并没有透过厚厚的云层照射下来。托阴天的福,权次郎难得可以在有着太阳的白天外出,他就这么站在不远处的树梢上,看着下面的人挖坑,放棺,填土。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权次郎才悠悠跳下,来到了刚才的填土的坑前。
“草草掩埋,甚至连墓碑都不想立一个吗?这身后事可真是差劲啊。”
权次郎从怀中摸出那把健寿郎交给他的日轮刀,摩挲着刀鞘上的纹路,眼中是无尽的惆怅。
这把刀他早就拔出来看过了,是一把断刀。
对的,就是那晚差点砍中自己脖颈的却意外断裂的日轮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健寿郎要把这把刀一直留着,而不是送去换一把新刀或者修复。但既然健寿郎已经身死,那这把刀就是健寿郎作为兄长大人,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件物品。
但是人都死了,空留一把能当作念想的断刀又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权次郎随手一掷,将刀插入了健寿郎坟头的位置,并确认其已经一半的刀鞘没入土中,不会因为外力倾倒后便转身离开。
“再见了,兄长大人,让我们在地狱相会吧。”
……
不得不说,阴雨天才是鬼最喜欢的天气,明明是一天中阳光最为猛烈的正午时分,太阳却被乌云阻挡得严严实实,仅仅是依靠一把伞,权次郎也可以肆意在户外活动,完全不用的担心下一刻是否会被阳光照射到从而灰飞烟灭。
刚回到自己落脚的小镇,权次郎就遇到了一个一直存在于零余子口中的人。
那个小偷少年。
不过这一次的他相较于零余子为权次郎形容得还要狼狈。此时的他正被三个大汉给摁在地上,不远处是一个极其眼熟的钱袋子。
“这么多钱,说,你小子是不是又跑去偷窃了!”
“我没有……”粗糙的沙砾硌着少年的脸庞,压出好多红印子,但是面对执法人员的问询,少年还是坚持否认钱财的来源属于是偷窃。
“还敢犟嘴,给我带走!”
从零余子的角度出发去思考,权次郎明白自己是该做点什么了。
权次郎上前弯腰拾起掉落的钱袋子,走到正准备将少年带走的执法人员背后,轻拍其肩膀,表示这是自己意外丢失的钱包,趁着执法人员还没反应过来就拉住少年的双手,向其表示感谢。
一套流程下来,少年是懵的,执法人员也是懵的,但是没有人在乎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执法人员也不乐意给自己找麻烦,只是对权次郎叮嘱不要再丢失财物后就离开了。
等到执法人员走远之后,权次郎便将钱袋子再次解下来交到了少年的手中。挥挥手示意便离去了,只剩下了一脸懵逼的少年站在风中凌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