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是晚霞满天，转眼间狂风大作，乌云压顶，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瞬间就连成了雨幕，天地间一片混沌。
边境医疗队的临时驻地里，气氛骤然紧张。
“紧急情况！三十里外嘎娃寨有个傈僳族孕妇难产，寨子里的接生婆没办法了！求救电话是寨老冒着雨跑出几里地才找到信号打出来的！”
一个医疗救援队队员浑身湿透地冲进来，脸色焦急，“但是坏消息是，唯一进寨的那段盘山路发生了塌方，车辆根本过不去！”
“我去！”阿木几乎是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动作快得完全不像个刚适应义肢不久的伤员。
他一把抓过靠在墙边的义肢，动作麻利地开始佩戴，眼神锐利而沉稳，“嘎娃寨我跟着马帮去过几次，熟悉那条山路，知道有几条猎人踩出来的小路可以绕开塌方地段！我能带路！”
李佳佳闻言，立刻抓起桌上的急救药箱背在身上，语气不容置疑：“我跟你一起去！难产情况危急，需要医生！”
“不行！”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一个是徐晋城。他一步跨到李佳佳面前，拦住了她，眉头紧锁，“雨太大了，山路太危险，你一个女孩子体力跟不上！而且万一有二次塌方……”
另一个声音来自刚刚佩戴好义肢的阿木，他看着李佳佳，眼神复杂，但同样坚定：“李医生，你留在这里。路上太危险，你不能去。”
李佳佳急了：“我是医生！这个时候我不去谁去？！”
徐晋城没有跟她争辩，而是直接亮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一幅精细的卫星地图和几个闪烁的光点。
“我不是逞能。我之前投资过一家无人机物流公司，在这里有试点。我已经联系了他们，可以立刻调动两架重型无人机，携带急救血浆和必要的药品，直接从空中绕过塌方区进行精准空投！这比人腿跑过去更快更安全！”
他语速极快，思路清晰，瞬间展现出了与他“包租公”身份不符的决策力和资源调动能力。
“我现在跟阿木过去，负责开路和接应空投物资。你留在这里，利用远程设备指导寨子里的接生婆做应急处理，同时准备好接收病人，这里设备更全！这是最优方案！”
时间就是生命。李佳佳看着徐晋城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看外面倾盆的暴雨，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她咬着唇，最终艰难地点了头：“……好！你们一定要小心！”
徐晋城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抓起一件雨衣套上，对阿木一点头：“走！”
暴雨如注，山路泥泞不堪，能见度极低。
阿木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义肢惊人的抓地力（李恩菲选的这款果然有越野功能），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地带路。徐晋城紧跟其后，雨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衣服，冰冷刺骨。
在一处被泥石流半掩埋的陡坡前，阿木的机械腿猛地踩进淤泥，牢牢卡住一块松动的巨石，为后面的徐晋城提供了一个宝贵的支点。“徐哥，快过！”
徐晋城没有丝毫犹豫，借着阿木创造的短暂安全窗口，奋力爬过陡坡。
刚过去，就听到后面传来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和石块滚落的声音——阿木卡住的那块石头松动了！
千钧一发之际，阿木猛地抽出机械腿，一个翻滚险险避开，泥浆沾了满身，但人没事。
两人不敢停歇，继续冒雨前行。
终于，在无人机的引导下，他们找到了几乎与世隔绝的嘎娃寨，接到了那位已经痛得奄奄一息的傈僳族孕妇。
回程更加艰难。
孕妇情况危急，需要平稳搬运。徐晋城二话不说，将孕妇牢牢背在自己背上，用救援绳固定好。
阿木则在前面用机械腿和木棍探路，清理障碍。
趟过齐膝深的泥石流时，徐晋城几次脚下打滑，都靠着惊人的毅力稳住了身形。雨水、汗水和泥浆混在一起，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但背着孕妇的手臂却稳如磐石。
孕妇在颠簸中短暂清醒，虚弱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看到的是徐晋城被雨水冲刷的侧脸和紧抿的唇线。
她艰难地抬起手，抓住了跟在旁边照应的李佳佳的手腕（李佳佳终究不放心，带着药箱和几个队员沿着他们开辟的路线接应了上来），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仙……仙女……等我娃生了……叫……叫‘阿城’……好不好？像这个……汉人兄弟一样……有担当……”
李佳佳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混合着雨水流了满脸。徐晋城的手电筒光恰好扫过她的脸，照亮了那交错的水痕和眼中无法掩饰的心疼与动容。
黎明时分，暴雨渐歇。孕妇被安全送达医疗队驻地，经过紧急剖腹产手术，母子平安。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划破清晨的宁静，带来了希望的曙光。
疲惫不堪的徐晋城和阿木围着火堆烤着湿透的衣服袜子。
徐晋城的脚上磨出了水泡，袜子也破了洞，他正低着头默默烘烤，侧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安静。
沉默良久，阿木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徐哥。”
“嗯？”徐晋城抬头。
阿木看着跳跃的火苗，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自己冰冷的机械小腿，发出轻微的“叩叩”声：“等天亮……你就把佳佳带走吧。”
徐晋城烤袜子的动作一顿。
阿木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条腿……每天都在提醒我，有些差距，不是靠拼命就能弥补的。也提醒我……爱一个人，不是比谁更惨、谁付出更多就能赢的。佳佳是个好姑娘，她值得更好的、更安稳的生活。你……你更能给她。”
就在这时，李佳佳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走进来，想给他们驱驱寒。
刚走到门口，就清晰地听到了徐晋城的回答，平静，却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疲惫和自嘲：
“腿坏了，可以换最好的。心要是偏了，拿什么换？”他拨弄了一下火堆，溅起几点火星，“她要是选了你，我认。我就当……是来云南做了一次定向扶贫了。”
“哐当！”李佳佳手一抖，滚烫的姜汤碗边缘烫到了手指，她猛地缩回手，碗砸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里面的姜汤泼洒出来，热气腾腾，却暖不了她瞬间冰凉的心。
徐晋城和阿木闻声同时转头看向门口。
李佳佳站在那里，脸色煞白，手指被烫得发红，却感觉不到疼。
她看着徐晋城，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和随即恢复的平静，看着阿木满脸的窘迫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