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翔的出现,像一块突然投入湖面的石子。
那天在幼儿园门口,他穿着熨帖的灰色西装,身形比初中时挺拔了许多,眼神里的青涩褪去,换上了属于医生的沉稳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唤我“小帆”,那个几乎快被遗忘的称呼,瞬间把我拉回十几年前的操场。他是我的初恋,那段时光里有栀子花的味道和自习室昏黄的灯光,纯粹得不像话。
他坦言妻子病逝后,他带着女儿回到上海,言语间有失去挚爱的伤痛,也有想为女儿重建一个完整家庭的渴望。他追求的方式直接而恳切,带着一种“我们都经历过失去,理应互相温暖”的笃定。
面对他,我感到一种复杂的安心与疏离。安心的是,我们共享着一段干净的过去,他了解那个还未被生活磨出太多棱角的我;疏离的是,我们都已不是当年的自己。他似乎想迅速找回一种过去的节奏,而我的人生轨道,在经历了婚姻、生育可欣、独立打拼后,早已复杂得多。尤其是,中间还横亘着一个徐晋城,和那个因为他女儿慢慢而变得喧闹又鲜活的世界。
我必须理清自己的想法。于是,我约了徐晋城在常去的那家咖啡馆。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身上镀了层柔光。我开门见山,提到了陈翔,也坦诚了我目前的困惑。我需要知道他真实的想法,不仅仅是对慢慢那份沉甸甸的父爱,也包括对我们之间这种模糊关系的看法。
他听得很认真,没有插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壁。当我问出“你对我,有没有产生过超出合作伙伴,或者说,超出朋友的感情?”时,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眼,目光坦诚得让人心慌。
他说,有心动过。他说,欣赏我的理性和能力,感激我对慢慢的疼爱,和我相处让他感到温暖和……被照顾得很好。
但紧接着,那个“但是”还是来了。他说,那种心动,或许更多是源于一种“被照顾得很好”的安心感,是对我这种完美规划能力的一种欣赏和依赖。他形容得很形象,就像找到了一个无比靠谱的cEo,可以放心把生活和未来交给她打理。
他的话像一杯温度刚好的水,熨帖却也让我瞬间清醒。我明白了他的潜台词:我很好,无可挑剔,但他对我,缺乏那种足以让他冲动、让他不顾一切去靠近的、非理性的吸引力。我们之间,理性与合拍是底色,却独独缺了那点能燎原的星火。
我笑了,心里有些释然,也有些淡淡的失落。释然于他的坦诚,让我不必再猜测;失落于……或许我内心深处,也曾隐约期待过另一种答案。我推过那个记录着详尽“家庭合并方案”的ipad,屏幕冰凉的触感让我彻底回到现实。我说:“这个,也该物归原主了。”
他接过ipad,动作有些迟缓。我们之间那种因慢慢而起的、微妙的“项目合作”关系,在这一刻正式宣告终结。他祝我和陈翔幸福。我也祝他,早日找到能让他产生那种“非她不可”的冲动的人。
离开咖啡馆时,夕阳正好。我没有感到太多的悲伤,反而有一种放下重担的轻松。
徐晋城是个好人,慢慢是个天使,但通往幸福的路,并非只有结成传统家庭这一条。我和陈翔能否续写前缘,是另一个需要时间解答的课题,但至少,我对徐晋城这一页,已经可以轻轻翻过。
我知道,我和徐晋城,以及那几位因为慢慢而结识的女性,这种荒唐又复杂的关系可能会终止,但也可能更自由,更坚韧。而眼下,我需要做的,是遵循自己的内心,一步步走向属于我的,真实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