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腾带来的情报,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王平心中漾开层层涟漪。星辉大剧院,“演绎”执念,归墟的新动向……这些关键词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幅令人不安的图景。
刚刚步入正轨的沉淀期被迫中断,但王平并未感到烦躁,反而有一种“终于来了”的释然。他知道,与归墟的对抗,从来不会有一劳永逸的休憩。
客卿的身份带来了更高的行动自由度。王平将情报和自己的初步判断向洛远山做了简要汇报。
洛远山对此高度重视,迅速协调资源,为此次探查提供了必要的后勤支持和情报掩护,但并未像上次那样强行派遣“破障”小组协同,而是充分尊重了王平团队的独立性,这无疑是一种基于信任的放权。
“星辉大剧院,建于新历初年,曾是城中最大的戏剧演出场所,捧红过数代名伶。”在前往剧院的车上,魏子腾一边开车,一边快速复述着搜集到的背景资料...
“二十年前,因一场原因不明的大火和随后接连发生的、与几出经典悲剧剧目高度相关的离奇命案而彻底废弃。传闻一直不断,但之前巡夜司的常规监测并未发现达到‘域’级别的规则扭曲,只将其标记为‘低活性灵异点’。”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但最近的能量波动曲线完全变了。活跃度飙升,规则扭曲指数呈指数级增长,而且……能量特征非常奇特,混杂着强烈的‘表演欲’、‘仪式感’和一种……集体情绪共鸣的波动。这不像自然形成的鬼魂作祟,更像是有某种力量在幕后导演一场大戏。”
黄曼坐在后座,指尖轻轻拂过几根准备就绪的银针,清冷的目光扫过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演绎’执念,不同于单纯的悲伤或愤怒。它更复杂,包含创造、模仿、代入、以及渴望被认可的情感。若能大规模收集并加以引导,其产生的规则力量,既可编织最逼真的幻境,也可发动最直接的精神冲击。归墟此举,所图非小。”
王平静静地听着,右手下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定魂罗盘。经过这段时间的沉淀,他的心态已然不同。
不再有初入“域”时的紧张与茫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的审视与跃跃欲试的探究欲。
他渴望验证自己新领悟的“真实视界”,能否看穿这即将登台的“戏剧”背后的真相。
车辆驶离繁华市区,周围的建筑逐渐变得低矮陈旧,最终停在了一片被生锈铁栅栏围起的荒芜之地前。
夕阳的余晖为这片废墟镀上了一层凄凉的橘红色,更远处,一栋宏伟却破败的巴洛克式建筑轮廓,如同一个沉睡的巨人,沉默地矗立在暮色中。
那就是星辉大剧院。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腐烂和混凝土风化的气味,但在这股衰败的气息之下,王平敏锐地感知到一丝不协调的异样。
那是一种……油彩、灰尘和某种类似檀香的陈旧气味的混合体,若有若无,仿佛从剧院深处飘散出来。
铁栅栏的大门早已锈蚀倒塌,三人轻易踏入院内。荒草齐腰,碎石遍地,倒塌的广告牌和破碎的玻璃窗诉说着岁月的无情。
然而,与这破败景象形成诡异对比的是,剧院主体建筑的外墙虽然布满污渍和裂痕,但整体结构却出乎意料地完整,甚至那些残破的窗户后面,也并非一片漆黑,而是隐隐透出一种……暗红色的、如同舞台绒幕般的光晕。
“能量场已经外溢到这种程度了……”魏子腾手中的探测器发出持续的低鸣,屏幕上的数据不断跳动,“内部空间规则扭曲度极高,而且……存在多重叠加的迹象,像个巨大的、层层嵌套的舞台布景。”
黄曼指尖捻动,一枚银针无声射出,钉在剧院大门旁一根残破的石柱上。银针微微震颤,散发出淡淡的净化波纹。
“规则结构活跃且充满……戏剧性冲突。小心,里面的‘剧情’可能随时上演,我们踏入的瞬间,或许就已成了‘演员’。”
王平闭上双眼,将共情力如同触角般缓缓延伸向剧院大门。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承受信息洪流,而是主动运用新领悟的“真实视界”,尝试解析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复杂的规则织体。
瞬间,他“听”到了无数重叠的声音——有老式留声机播放的、咿咿呀呀的戏曲唱段,有观众席传来的、如同潮水般的掌声与喝彩,夹杂着虚幻的啜泣,有后台匆忙的脚步声和道具碰撞声,更有一种弥漫在所有声音之上的、深沉而悲怆的旁白,在吟诵着关于爱情、背叛、牺牲与宿命的词句。
这些声音并非杂乱无章,而是被一种强大的、充满表现欲的意志力编排着,构成了一幅宏大而悲伤的“听觉背景”。
而在这些声音之下,王平捕捉到了更本质的东西——一股如同漩涡般强大的吸力,正在贪婪地抽取着这些“演绎”情绪中蕴含的能量,并将其导向剧院的最深处。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情绪共鸣腔’。”王平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它在吸收所有与‘表演’相关的执念,无论是演员的,还是观众的。归墟……在利用这个地方,酿造某种‘集体情感’的烈酒。”
三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决意。风险巨大,但线索就在眼前,不容退缩。
魏子腾从背包里取出几个纽扣大小的装置,分别别在三人的衣领上:“这是最新搞到的‘认知锚点’,能一定程度上抵抗环境对记忆和身份认知的扭曲,但愿能让我们在‘戏’里保持清醒。”
黄曼则给每人分发了一小瓶散发着清凉气息的药剂:“‘清心露’,含在舌下,可抵御大部分精神魅惑和情绪感染。但若‘剧情’力量太强,效果有限。”
王平深吸一口气,将定魂罗盘握在手中,率先走向那扇紧闭的、漆皮剥落的厚重木门。门上雕刻着早已模糊的戏剧人物图案,门把手锈迹斑斑。
他伸出手,轻轻推去。
门,并未上锁,发出“吱呀”一声悠长而嘶哑的呻吟,缓缓向内开启。
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混合着陈旧绒布、灰尘、油彩和淡淡血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门后的景象,让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门外是荒芜的废墟和黄昏的天光,而门内,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世界——一条铺着暗红色、却积满厚厚灰尘地毯的宽敞走廊,通向幽暗的深处。走廊两侧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幅巨大的、镶嵌在鎏金画框中的戏剧海报。
这些海报色彩艳丽得诡异,仿佛刚刚印制出来,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海报上描绘着各种戏剧场景:才子佳人的缠绵、将军百战的悲壮、鬼魅复仇的惊悚……每一幅海报中的人物都栩栩如生,眼神灵动,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画中走出。
最令人心悸的是,当三人的目光扫过这些海报时,画中人物的眼神似乎也随之移动,聚焦在了他们这些不速之客的身上。
空气中,那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和观众的喧嚣声,陡然变得清晰起来,仿佛就在走廊的尽头上演。
他们不仅踏入了剧院,更仿佛一步跨入了某个凝固的、却仍在暗中运行的戏剧时空。
下一站,舞台的帷幕已悄然拉开一角,等待着“演员”的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