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钟声再次响起,如同丧钟,宣告着新一轮循环的开始。走廊里重新充斥起虚幻的喧闹声,那些半透明的学生残影再次出现、流动。
王平、黄曼和小波如同置身于一部不断重播的默剧之中,只是这一次,他们不再是盲目追逐悲剧结局的旁观者,而是潜入幕后寻找真相的调查者。
“高二(三)班。”王平低声说道,这个名字是在共情李晓跳楼瞬间捕捉到的碎片信息之一。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一间间教室门牌上模糊的字迹,最终在走廊中段一扇漆皮脱落的木门前停下。门上残留的金属数字“3”依稀可辨。
黄曼上前,轻轻推了推门。
门没有锁,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缓缓向内打开。
一股更加浓重的灰尘和纸张霉变的气味扑面而来。
教室内的景象比走廊更加破败。
桌椅歪歪扭扭地摆放着,大多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有些已经损坏。黑板斑驳,残留着模糊不清的粉笔字迹。
窗户被木板钉死,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缝隙透入,在布满划痕的桌椅上投下斑驳的光斑。时间在这里仿佛彻底凝固了。
“分头找,看有没有李晓的座位线索。”黄曼言简意赅地吩咐,同时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整个教室,感知着是否有异常的能量残留。
小波有些害怕地紧跟着王平。王平则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因即将接触李晓残留意念而产生的情绪波动。
他沿着过道缓缓行走,目光扫过一张张布满灰尘的课桌。
大部分课桌空空如也,或者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刻痕。
当他走到靠窗最后一排的一个位置时,心脏莫名地悸动了一下。
那是一种微弱的共鸣,来自他手臂的伤口,也来自他觉醒的共情能力。
这张课桌看起来与其他并无二致,但王平能感觉到,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压抑感萦绕不散。
他停下脚步,用手拂去桌面上厚厚的灰尘。木质桌面上露出了原本的颜色,上面布满了各种划痕和涂鸦,大多是无聊时的刻字或简单的图案。
但王平的注意力很快被桌面左上角一片区域吸引了。那里的划痕格外密集、凌乱,像是被人用指甲或尖锐物反复、用力地刮擦过,几乎将原本的木纹都磨平了,形成一小片异常光滑的区域。
这显然是为了掩盖什么。
王平俯下身,凑近那片被刻意破坏的区域,仔细辨认。
在那些杂乱无章的划痕之下,隐约能看到一些更深、更早的刻痕轮廓。他伸出指尖,轻轻触摸着那片冰冷光滑的木质表面,同时闭上了眼睛,尝试将一丝微弱的共情力渗透进去。
瞬间,一些破碎的画面和尖锐的情绪如同电流般窜入他的脑海!
—— 一支圆珠笔,在昏暗的灯光下,用力地在桌面上刻划着,发出“沙沙”的刺耳声响。笔尖下显现出扭曲的字迹:
【救救我】
【为什么是我】
【他们都是魔鬼!】
字迹潦草,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 紧接着,是另一幅画面:一只颤抖的手,用削铅笔的小刀,疯狂地刮擦着那些刚刚刻下的求救字迹,试图将它们抹去。
指甲在刮擦中劈裂,渗出细小的血珠,混合着屈辱的泪水滴落在桌面上。刮擦声中,夹杂着压抑的、绝望的呜咽。
—— 然后,是更早一些的、带着恶意的刻痕浮现:
【李晓 去死】
【丑八怪】
【没人要的垃圾】
这些字迹更大,更深,充满了侮辱和仇恨,像是多人、多次刻下的。
画面一闪而过,但其中蕴含的庞大负面情绪——被欺凌的痛苦、无处申诉的绝望、试图反抗却又被恐惧压制的屈辱——却沉重地压在王平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猛地睁开眼睛,后退一步,脸色难看。右臂的伤口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那是共情强烈负面情绪引发的污染躁动。
“找到了?”黄曼察觉到他的异样,走了过来。
王平指着那片被刮花的桌面,声音低沉:“这里……她刻过求救的话,但后来……又被她自己,或者别人刮掉了。还有……很多骂她的话。”
黄曼蹲下身,仔细查看那片区域,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划过,感知着残留的能量印记。
“校园霸凌。”她得出了和王平一样的结论,语气平静却带着冷意,“而且持续时间不短,程度不轻。公开的侮辱,持续的孤立,这足以摧毁一个年轻人的意志。”
小波虽然不太明白“霸凌”的具体含义,但也能从王平和黄曼凝重的表情中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小声问:“平哥,那个姐姐……是被坏人欺负了吗?”
王平沉重地点了点头,摸了摸小波的头,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
他想起了李晓跳楼前那绝望的眼神,那不仅仅是对生命的放弃,更是对周遭环境的彻底失望。
“但只是霸凌,似乎还不够。”黄曼站起身,环顾教室,“很多遭受霸凌的人会选择忍耐、转学,或者寻求帮助。是什么让她最终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一定还有更直接的、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的话提醒了王平。
他再次将手按在课桌上,这一次,他尝试更深层地共情,不是去感受那些表面的侮辱和绝望,而是去探寻李晓内心更深处的、可能连她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创伤。
意识如同潜入深水,光线变得昏暗,情绪变得更加复杂。除了那些鲜明的痛苦和恐惧之外,王平感受到了一种更加广泛、也更加冰冷的绝望来源——沉默。
那不是空无一人般的寂静,而是置身于人群之中,却仿佛身处孤岛的窒息感。他“看到”了:
—— 当她被推搡、被辱骂时,周围同学投来的,不是同情和帮助,而是好奇、漠然、甚至……幸灾乐祸的目光。那些目光如同冰冷的针,刺穿了她最后的自尊和希望。
—— 当她试图向老师求助时,得到的却是敷衍的“同学之间要团结友爱”,或者不耐烦的“为什么偏偏是你事多?”那种不被信任、不被理解的委屈,比直接的伤害更令人心寒。
—— 还有……一种更深沉的、来自她自身的愧疚?仿佛她认为,因为自己的某种“不同”或“错误”,才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不配得到帮助。
施暴者固然可恨,但这些“沉默的旁观者”和“无效的救助者”,无形中编织成了一张更大的网,将她牢牢困在绝望的深渊里,最终掐灭了所有可能的光。
王平收回手,脸色更加苍白,额头上渗出冷汗。
他看向黄曼,声音沙哑:
“不止是霸凌……还有冷漠。很多人的冷漠。以及……她可能觉得自己不配被救。”
真正的绝望,来自于全方位的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