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他喜欢的菜口味
那个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视线偏移，像一根轻柔的羽毛，在林薇紧绷的心弦上极轻地拂过，却激起了远超出其本身力量的震颤。
他……是在看她吗？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住她的所有思绪。她不敢抬头确认，只能死死地盯着自己餐盘里已经变得冰冷的饭菜，食不知味，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握着筷子的指尖微微颤抖。周围的喧嚣仿佛都褪去了，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和斜前方那道存在感极强的、沉默的身影。
赵暖暖也察觉到了林薇的异常，顺着她僵硬的目光偷偷瞄了一眼顾夜白的方向，然后凑近林薇，用气声小声说：“喂，薇薇，顾大神……好像没怎么吃啊？他盘子里的菜几乎没动。”
林薇闻言，几乎是下意识地、极其快速地抬眸瞥了一眼。
果然，顾夜白面前的餐盘里，那份看起来是糖醋排骨的菜品，只被拨动了一两块，旁边的清炒西兰花更是完好无损。他手里端着一杯水，目光落在窗外，侧脸线条在食堂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他似乎对眼前的食物毫无兴趣。
“可能……不合胃口吧。”林薇低下头，小声回应，心里却莫名地记下了这个细节——他不喜欢糖醋排骨和清炒西兰花？或者，只是今天没胃口？
就在这时，陈浩似乎吃完了，抹了抹嘴，对顾夜白说了句什么。顾夜白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放下了水杯。
他们要走了？
林薇心里一紧，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失落。
陈浩和另外两个学生干部站起身，顾夜白也随之起身。他整理了一下卫衣的帽子，动作随意却依旧带着一种难以模仿的优雅。
就在他们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顾夜白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的目光，这一次非常明确地、没有任何偏移地，扫过了林薇面前的餐盘。
林薇的餐盘里，番茄炒蛋只剩下汤汁，她点的主菜是……红烧鸡块和蚝油生菜。
他的视线在那两道菜上停留了大约半秒钟。
那眼神很快，很轻，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扫描仪例行公事地读取一个条形码。
然后，他便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跟着陈浩他们离开了食堂，自始至终，没有看林薇一眼。
直到那个黑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食堂门口，林薇才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后背微微垮了下来，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我的妈呀，总算走了……”赵暖暖也拍着胸口，“跟顾大神在一个食堂吃饭，压力也太大了！感觉空气都稀薄了！”
林薇没有接话，她看着自己餐盘里的红烧鸡块和蚝油生菜，心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
他最后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只是无意中扫过？
还是……在确认她吃了什么？
这个想法太过荒谬，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怎么可能关心她吃什么？
可是，那个眼神的指向性，又确实太过明确。
“暖暖，”林薇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记得……顾学长平时在食堂，一般都点什么菜吗？”
赵暖暖被问得一愣，挠了挠头：“啊？这个……我没太注意过诶。不过好像很少看到他吃口味太重或者汤汁很多的菜？你看他刚才那份糖醋排骨就没动。可能……比较喜欢清淡的？”
清淡的？
林薇看着自己盘子里色泽浓郁的红烧鸡块，陷入了沉思。
接下来的几天，林薇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她开始不自觉地留意食堂里关于顾夜白的“传闻”——虽然大部分时间他根本不会出现在她所在的食堂。
她从赵暖暖和其他同学的零星八卦里，拼凑出一些碎片信息：
他好像确实偏好清淡的饮食，很少碰油炸和糖醋类。
他固定会喝某个牌子的矿泉水。
他吃相极其优雅，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这些信息毫无意义，她却像着了魔一样记在心里。甚至在每次去食堂打饭时，看着琳琅满目的菜品，她会下意识地想：他会喜欢哪一道？
这种不受控制的行为让她感到恐慌和自我厌恶。她明明下定决心要远离他，为什么反而变得更加关注他了？
周五下午，绘画社安排了本学期的第一次户外写生，地点在学校后山的枫林。秋意正浓，枫叶如火，是个绝佳的写生地点。
林薇带着画具，和社团的成员们一起坐校车来到了后山。楚然社长简单交代了注意事项和集合时间，大家便分散开来，寻找自己心仪的视角。
林薇选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小坡，可以看到成片的枫林和远处蜿蜒的小路。她铺开画纸，调好颜料，很快沉浸在了创作的世界里。
阳光温暖，微风拂面，枫叶沙沙作响。她专注地勾勒着线条，涂抹着色彩，心情渐渐变得平静而愉悦。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有些口渴，停下笔，伸手去拿放在旁边的水瓶。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个有些耳熟的女声，带着明显的焦急：
“同学！同学你好！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条银色的手链？很细的，上面有个小月亮吊坠！我刚刚可能是在这边写生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
林薇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米白色针织裙的女生正站在她面前，脸上写满了着急。这个女生……林薇记得她，是和他们一起坐校车来的绘画社新社员，好像叫……周晓芸？
“手链？”林薇摇摇头，“我没注意到。很重要吗？”
“是我妈妈送我的生日礼物……”周晓芸的眼圈有点红，声音带着哭腔，“我就在这附近画的，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看她着急的样子，林薇放下画笔，站起身：“你别急，我帮你一起找找。大概在哪个范围？”
“应该就是这附近……我画到一半觉得热，把外套脱了，可能那时候掉的……”
两人便在林薇写生区域的周围，低头仔细寻找起来。草地、落叶堆、石头缝……找了十几分钟，一无所获。
周晓芸越来越沮丧，几乎要哭出来。
林薇也有些无奈，正想安慰她，目光无意中扫过不远处一棵特别高大的枫树下。
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顾夜白。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装，像是刚跑步经过，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碎发有些凌乱地贴在额角，为他平日的冷峻增添了几分野性的气息。他手里拿着一个……银色的、闪着微光的东西。
他的目光，正落在她们这边，更准确地说，是落在蹲在地上、一脸沮丧的周晓芸身上。
周晓芸也看到了顾夜白，以及他手里的东西。她猛地站起身，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和难以置信的光芒，声音都带着颤抖：“顾……顾学长！那条手链……是您捡到了吗？”
顾夜白没有说话，只是迈步走了过来。他的步伐因为刚运动过而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
他走到周晓芸面前，伸出手，将那条细细的、带着小月亮吊坠的银色手链递了过去。
“在那边路口捡到的。”他的声音因为运动而带着一丝微喘，但依旧清冷。
“谢谢！真的太谢谢您了学长！”周晓芸激动得语无伦次，双手接过手链，紧紧攥在手心，脸上飞起两抹红晕，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显而易见的倾慕。
顾夜白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甚至没有在周晓芸那张漂亮的、充满感激的脸上多停留一秒，便转向了旁边一直沉默站着的林薇。
他的视线，落在了她沾着些许蓝色和红色颜料的手指上，然后，移到了她摊开在地上的画板。
画板上，枫林如火，笔触大胆而富有生气，色彩浓郁饱满，与她平时给人的温婉感觉截然不同，充满了一种蓬勃的、原始的生命力。
他的目光在那幅画上停留了足足有三秒钟。
眼神里，再次出现了那种林薇曾经在画室面试时见过的、极淡的探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专注。
林薇的心跳，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加速。
他看到了她的画。
他会怎么评价？
然而，顾夜白什么也没说。
他收回了目光，没有任何表示，甚至没有对周晓芸再说一句话，便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继续跑远了。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层林尽染的枫叶深处。
周晓芸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和与顾夜白近距离接触的激动中，脸颊绯红，喃喃道：“顾学长……居然帮我捡到了手链……他刚才是不是看了我的画？”
林薇站在原地，看着自己那幅色彩浓烈的画，又看了看顾夜白消失的方向，心里刚刚因为他出现而掀起的波澜，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落落的迷茫。
他看到了她的画。
他再次流露出了那种探究的眼神。
可是，他依旧什么也没说。
他就像一个谜。
每一次当她以为自己靠近了一点答案时，他总会用沉默，将她推回更深的迷雾之中。
她低头，看着自己指尖鲜艳的颜料，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也猜不透，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究竟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