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那个画板前的背影
顾夜白那个含义不明的摇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小石子，在林薇心里漾开了层层叠叠的困惑。接下来的几天，她都有些心神不宁。无论是上课，还是和室友们聊天，那个清冷的白色衬衫背影和最后瞥向她时深邃难辨的眼神，总会不经意地冒出来。
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是不赞成她加入社团？还是特指绘画社？是因为那个“少女心收割机”的社长？还是……单纯觉得她这种“麻烦体质”不适合任何集体活动？
各种猜测在她脑子里打架，却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这种悬而未决的感觉，比直接的尴尬更让人难受。
“哎呀，别想了！”赵暖暖看她对着社团宣传页发呆，一把抢过来，“喜欢哪个就加哪个呗！管别人怎么看？再说了，顾大神日理万机，哪有空一直记着你那点小事？说不定他当时就是随便摇摇头，啥意思都没有！”
苏婉也温柔地劝道：“暖暖说得对，薇薇，跟着自己的兴趣走最重要。”
沈思怡则给出了数据支持：“根据统计，大学期间参与1-2个社团对个人能力提升有显着正相关。不必过度解读个别个体的非语言信号。”
室友们的安慰让林薇好受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被那个“高岭之花”影响自己的判断。那位国画大师的吸引力是实实在在的，她对绘画的热爱也是真实的。
于是，在社团招新截止的最后一天，林薇终于在网上提交了加入绘画艺术社的申请。为了稳妥起见，她也一并提交了古典文学研习社的申请。她想，如果绘画社真的如陈浩所说有些复杂，那至少还有一个安静的选择。
申请提交后，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她感觉轻松了不少。
周五下午，只有两节《大学英语》。下课后，赵暖暖被动漫社拉去参加迎新活动，苏婉和沈思怡也各有安排。林薇独自一人，抱着几本刚从图书馆借来的画册，准备回宿舍慢慢欣赏。
秋日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她刻意绕开了热闹的主干道，选择穿过一片相对安静的小园林回宿舍。这里有一条蜿蜒的石子路，旁边是个人工小湖，环境清幽。
她一边慢慢走着，一边翻看着手里一本关于印象派画作的赏析，看得入神。
走到湖边一座小小的八角亭附近时，她无意中抬起头，目光却被亭子里的景象吸引住了。
亭子里，一个身影背对着她，坐在一个折叠画架前。
那人穿着简单的灰色卫衣和牛仔裤，身姿挺拔，微微低着头，正专注地在画板上涂抹着。阳光从亭子的雕花窗棂间斜射进来，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微风吹过，带来湖面的水汽和淡淡的颜料松节油的味道。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那专注的姿态，握笔的姿势，以及画架上已经初具雏形的湖光秋色图，都透露出一种沉静而专业的气息。
林薇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心里生出几分好奇和欣赏。能在喧嚣的校园里找到这样一处安静角落写生，想必也是个真心热爱绘画的人吧？看那画功，说不定是绘画社的学长或学姐？
她悄悄往前凑近了几步，想看得更清楚些，又怕打扰到对方。
画板上，秋日波光粼粼的湖面、岸边泛黄的梧桐树影已经铺陈开来，色彩运用大胆而和谐，笔触洒脱又不失细腻，水平相当高。
正当她暗自赞叹时，作画的人似乎需要换一支笔，他放下手中的画笔，侧身去拿旁边打开的颜料盒。
就在他侧身的瞬间，林薇看到了他的侧脸。
高挺的鼻梁，线条清晰的下颌，额前几缕碎发随风轻轻晃动。
林薇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像是被重锤敲击了一下，几乎要停止跳动。
顾夜白？！
怎么会是他？！
她的大脑瞬间宕机，完全无法将眼前这个在阳光下安静写生、周身散发着艺术气息的身影，和那个平日里冷漠疏离、仿佛只存在于讲台和学生会办公室的“高岭之花”联系起来。
这巨大的反差让她僵在原地，目瞪口呆。
顾夜白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亭外有人。他熟练地挤了点钴蓝色在调色盘上，用一支细笔蘸取，然后转回身，继续在画布上点缀着天空的细节。他的动作流畅而专注，眼神凝聚在画布上，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他的画。
那一刻，他脸上没有任何平日里常见的冷淡或不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沉浸在创作中的宁静与投入。阳光照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许多，甚至……有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林薇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就会打破这静谧的画面，也怕被他发现自己的“偷窥”。
她看着他运笔，看着他调色，看着他偶尔停下来，微微后退一步，眯起眼睛审视画面的整体效果。那种专业和投入的态度，让她这个业余爱好者心生敬佩，也让她对顾夜白的认知产生了巨大的颠覆。
他原来……还会画画？而且画得这么好？
所以，他那天在社团招新时，看向绘画社摊位的那个眼神，那个细微的撇嘴，以及后来对她摇头……难道并不是不赞同，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与她之前的猜测完全不同的情绪？
就在林薇心乱如麻、胡思乱想之际，顾夜白似乎终于完成了天空部分的最后调整。他放下画笔，轻轻舒了口气，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然后，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毫无预兆地，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了林薇所在的方向。
他的眼神先是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警惕，但在看清站在亭外、抱着画册、一脸惊慌失措的林薇时，那抹不悦瞬间转化为了一种极度的惊讶，甚至……有一丝罕见的、来不及掩饰的愕然。
显然，他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在这个时候，看到她。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薇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心脏狂跳得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她感觉自己像个当场被抓住的偷窥狂，窘迫得无地自容。
“对、对不起！学长！我……我只是路过……我不是故意要看你画画的！”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下意识地把怀里的画册抱得更紧，仿佛那样能给自己一点安全感。
顾夜白脸上的愕然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迅速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他放下手中的调色盘，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亭子里投下长长的阴影。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审视着她，目光锐利，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穿。
林薇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紧张得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她注意到，他的视线在她怀里那几本画册的封面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又移回到她脸上。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湖面的微弱水声。
这种沉默比直接的质问更让林薇感到压力。她几乎要承受不住，想要再次落荒而逃。
就在她快要崩溃的前一秒，顾夜白终于开口了。声音比平时似乎更低沉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你……”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目光依旧锁定着她，“对绘画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