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晚会上的光影
那条停留在“早点休息”的短信，像一首没有写完的诗，在林薇心里留下了无尽的空白和猜测。接下来的几天，她与顾夜白没有任何直接接触，甚至连《思修》课上，他都仿佛刻意避开了她的视线范围。
这种突如其来的“冷却”，让林薇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她反复查看手机，那个对话框再也没有亮起过。他就像一阵风，在她心湖吹起涟漪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新生晚会的筹备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宣传组的工作重心从设计转向了现场布置和物料核对。林薇和其他组员一起，忙着在活动中心悬挂巨幅海报、检查各处张贴的宣传品。
这天下午，她正踮着脚，试图将一张有些歪斜的侧门指引海报贴正，手里的海报却因为胶带粘性不够，突然脱落了一角。
“哎呀。”她轻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想去按住。
一只修长的手从她身后伸了过来，稳稳地按住了那张即将完全脱落的海报。
林薇的身体瞬间僵住。
那股熟悉的、清冽的气息，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顾夜白。
他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白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没有系领带，却比平时更多了几分沉稳迫人的气势。他一只手按着海报，另一只手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卷新的、更宽的专业美纹纸胶带。
“用这个。”他的声音从她头顶后方传来，平静无波，仿佛那天晚上的短信从未发生过。
林薇僵硬地接过胶带，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微凉的指尖，心脏又是一阵狂跳。
“谢谢学长。”她低声道谢，不敢回头。
他没有立刻离开，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有些笨拙地撕开胶带，重新粘贴海报。他的存在像一道无形的墙，让她紧张得手指都不听使唤，胶带好几次粘在了一起。
“左上角，再压一下。”他忽然开口指导，声音依旧没什么情绪。
林薇依言照做。
“右下角，翘边了。”
她又赶紧去按压右下角。
在他的“远程指挥”下，海报终于被完美地贴好。林薇暗暗松了口气，额角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好了。”她小声说，终于鼓起勇气转过身。
顾夜白就站在她身后，距离近得她能看清他西装上细腻的纹理，和他垂眸看她时，那双深邃眼睛里映出的、她自己有些慌乱的倒影。
他的目光在她沁出汗珠的鼻尖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移开，看向贴好的海报，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下次贴高处，可以申请使用梯子。”他语气平淡地交代了一句，便转身走向了舞台方向，那里正进行着紧张的灯光音响调试。
林薇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忙碌的人群中，心里那种酸涩又微甜的感觉再次弥漫开来。他依旧是那个冷静自持、公事公办的顾夜白，可那些细微的指点，递过来的胶带，又隐隐透着难以言说的关注。
晚会当天，整个校园都沉浸在节日般的气氛中。夜幕降临，大学生活动中心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林薇作为宣传组的一员，负责后台一部分区域的秩序维持和应急处理。
她站在侧幕条边，看着能容纳千人的礼堂座无虚席，五彩的灯光在观众席间扫过，充满了青春的喧嚣与热情。她的主视觉设计——那艘破开星云巨浪的帆船，作为巨大的LEd背景，矗立在舞台后方，在灯光下焕发着磅礴的生命力。
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晚会正式开始，歌舞、小品、乐器演奏……节目精彩纷呈，台下掌声、笑声、欢呼声不断。林薇忙碌地穿梭在后台，处理着各种琐事，偶尔抬眼望向台下前排的嘉宾席。
顾夜白作为总策划，和苏晴以及其他学生会干部坐在一起。他依旧是那身黑色西装，在一片热烈的气氛中，显得格外沉静。他很少鼓掌，只是偶尔会因为某个精彩的节目而微微颔首，或者侧头与旁边的苏晴低声交流几句。
舞台的灯光流转，有时会掠过嘉宾席，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林薇发现，自己总是能轻易地在人群中捕捉到他的身影。
中场休息时，后台一片忙乱，为下半场的节目做准备。林薇正帮忙清点道具，一个负责灯光的学生干部急匆匆地跑过来，脸上满是焦急：
“糟了！下一个古典舞节目的追光灯好像出问题了！光束聚不了焦，散得厉害！”
古典舞节目《洛神》是晚会的重要节目之一，对灯光要求极高。负责人立刻过去检查，但摆弄了半天，问题依旧没有解决。眼看休息时间就要结束，后台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怎么办？临时调整节目顺序吗？”
“不行，节目单都印发出去了！”
“能不能用面光代替？”
“效果差太多了！”
众人七嘴八舌，乱成一团。
林薇站在一旁，看着那盏罢工的追光灯，忽然想起之前核对设备清单时，好像看到过备用灯泡的记录。她不太确定，但还是鼓起勇气对负责人说：“学长，我记得设备清单上有登记备用追光灯泡，要不要试试看？”
负责人一拍脑袋：“对！是有备用件！放在哪儿了？”
大家又是一阵翻找，终于在角落的一个器材箱里找到了备用的灯泡。然而，新的问题来了——负责灯光调试的专业人员正在前台盯着主控台，一时走不开，而更换追光灯灯泡需要一定的技巧，后台这些学生志愿者没人敢轻易动手。
“我来吧。”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顾夜白不知何时来到了后台。他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顾副主席？”
“夜白，你会弄这个？”
顾夜白没有多解释，径直走到那盏出问题的追光灯前，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然后他利落地打开工具盒，拿起螺丝刀，开始拆卸灯罩。
他的动作熟练而精准，没有丝毫犹豫，完全不像一个经管学院的学生，倒像是个经验丰富的技术人员。后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他，包括林薇。
舞台侧幕的光线有些昏暗，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和微微蹙起的眉头。汗水顺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滑落，他也浑然不觉。
林薇看着这样的他，心里再次被那种巨大的反差感击中。他好像无所不能，总能在她意想不到的领域，展现出令人惊叹的一面。
几分钟后，顾夜白更换好了灯泡，重新装上灯罩，接通电源。
“唰——”
一道凝聚而明亮的光束，精准地投射在测试区域。
“好了！”众人一阵欢呼。
顾夜白站起身，用搭在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对负责人点了点头：“可以准备了。”
负责人连声道谢，赶紧去安排下一个节目。
顾夜白放下毛巾，目光在后台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站在角落的林薇身上。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秒。
那眼神很深，带着一丝尚未褪去的专注，和一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后台。
林薇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耳边还回响着众人对他刚才利落身手的赞叹声。
心里，却因为他最后那个深沉难辨的眼神，而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晚会最终取得了圆满成功。在最后的谢幕环节，所有工作人员被邀请上台。当主持人念到“总策划顾夜白”的名字时，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
他站在舞台中央，灯光汇聚在他身上，那艘她设计的、破浪前行的帆船在他身后熠熠生辉。他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只是微微向台下鞠躬示意。
林薇站在舞台边缘的阴影里，看着光芒万丈的他。
他们之间，隔着喧嚣的人群，隔着璀璨的灯光，隔着无法逾越的距离。
可是，她的目光，却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晚会散场，人群渐渐离去。林薇留下来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当她抱着一些杂物走出活动中心时，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她没带伞，正犹豫着是等雨停还是冒雨跑回去，忽然看到不远处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夜白也没有离开。他独自一人站在雨幕中，微微仰着头，看着夜空，侧脸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和……孤寂。
他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伞，却没有撑开。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
林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他为什么不打伞？
是在等谁吗？
苏晴学姐？
她不敢上前，也不敢出声，只是抱着东西，静静地站在活动中心的屋檐下，望着雨中的他。
就在这时，顾夜白似乎感应到了她的视线，缓缓地转过头。
目光穿越细密的雨丝，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四目相对。
雨声淅沥，夜色朦胧。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在朦胧的雨夜和灯光下，似乎涌动着某种她从未见过的、深沉而汹涌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