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上的滔天巨浪,团队会议上的凝重氛围,莉姐欲言又止的劝说。
所有这些外在的压力,在秦也触及内心那个最黑暗的角落时,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当团队有人小心翼翼地提议“或许可以尝试接触一下,哪怕只是形式上的,先平息舆论……”时,一直沉默的秦也抬起头。
“不。”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永远不会原谅他们,更不会相认。”
那双惯常流转着媚意的狐狸眼里,此刻只剩下荒芜。
“哪怕赔上前途,我也不会认。”
并非不在意前途,而是过去的事情,她走不出来。
这个世界,她顶着这样一张脸,无父无母、没有任何依靠的小女孩,在福利院,在进入社会后,是怎么活下来的?
靠着从小就学会的察言观色,在恶意的觊觎和欺凌中拼命挣扎,在看到弱者被带走时学会的冷漠自保。
这样的美貌,在没有庇护的环境里,不是恩赐,是原罪。
它招来过多少肮脏的手,多少不怀好意的目光,多少明里暗里的胁迫?
她长大才知道,自己在十岁之前,就已经遭到猥亵了。
秦也想到自己的童年,很努力才将眼底那点几乎要渗出的水汽逼了回去。
那个当初轻易就把自己像丢垃圾一样丢掉的人,看自己现在风光无限,就想回来摘果子。
打着亲情的名义,行敲诈勒索之实?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鄙夷,“她凭什么?除了这条命,她还给过我什么?”
“原谅?认亲?”秦也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除非我死。”
团队只好再想其他的办法,秦也和别的艺人不一样,所以公司也不会想去改变她的想法。
时明玺看到团队的回复后,熄灭了手机屏幕,也没再给指示。
秦也的所有事情他都知道,他知道她活得很不容易。
秦也的童年,最初只是一份评估报告里寥寥数笔的总结。那对他而言,不过是评估“物品”稳定性的参数之一。
他知道她被遗弃的地点,辗转过的福利院名称,曾遭受轻微侵害,
时明玺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但是现在,他真切地心疼她的过去。
那些冰冷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
这样的美貌,在没有丝毫庇护的环境里,不是恩赐,是原罪。
如果不是被遗弃,秦也不会流落到福利院,不会进入那种需要被筛选的体系,自然也就不会被他们这类机构“发现”和“标记”。
不是自己,也许也会是别的。
他一直居于云端,将一切都视为可供权衡与交换的资源。
他最初给予秦也优渥的生活和顶级的资源,觉得这是一种“恩赐”,足以抵消未来某日可能取走她生命的“代价”。
但此刻逻辑开始崩塌。
如果可以更早发现她的存在,哪怕他当时找到她的目的,依旧是为了那颗心脏。
他也宁愿自己能早点出现。
至少,她可以不必经历那些龌龊和艰难,不必那么辛苦地长大,不必在那么小的年纪,就看尽世间最丑陋的恶意。
这想法本身自私且矛盾,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救赎假象。
他现在给她的,是她凭借自身的美貌和努力,或许终有一日也能触及的东西。
但是这些东西,真的足够“买”下她的命吗?
这是他第一次,对秦也,产生了如此清晰沉重的亏欠感。
这种情绪对他而言极为陌生,极不舒服。
他的思绪不由得开始向更黑暗的深渊滑落。
用这些人的命,换所谓有钱有势的人的命,这件事情,究竟该如何评判?
那些被选中的“容器”,哪一个不是像秦也一样,拥有各自鲜活的人生……
只因为他们不够幸运,没有投生在拥有财富的家族,他们的生命就可以被明码标价,成为延续他人生命的耗材?
他的叔父,靠着第三颗心脏依旧活着,低质量地活着。
而那三个容器呢?
年轻健康的一条条生命,是否也有人为他的消失而痛彻心扉?
他睁开眼,看着自己修长的手。
这双手掌控着巨大的权柄,真的能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吗?
找到第二个容器b,并没有解决根本问题,只是将这份罪孽,从秦也身上,转移到了另一个无辜者身上。
而这份对秦也的亏欠,对整套规则的反省,将如何影响他未来的抉择,连他自己,此刻也无法看清。
他也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