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的休整短暂得如同眨眼。
站在那扇由朦胧水汽构成、不断波动的门户前,海浪声不再是遥远的背景音,而是化作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沉重冲刷感。仿佛每一声潮涌,都在试图带走他们存在的某些部分。
“归墟海……”封冉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意识深处的“万象书阁”中,关于“终结”、“消逝”、“虚无”的书籍自动震颤着,发出警示,“系统提示说,这里是‘一切物质与概念的终结之海’。海水由消逝的时间构成……存在本身会被稀释。”
她的话让气氛更加凝重。
“稀释?”伊法娜皱紧眉头,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酸软的手臂,“听起来比直接砍杀麻烦多了。”
沈知榆已经蹲下身,试图用仪器分析门户逸散出的能量粒子,但数据显示一片混乱:“无法解析具体成分,但熵增速率极高,接近理论上的热寂终点。任何有序结构进入,都可能被加速瓦解。”
林楚枝脸色依旧苍白,她看着门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曾化为飞灰的卡牌残留的焦痕:“我的直觉告诉我,里面的‘规则’比回音壁更绝对,更……不容置疑。”
萨耶尔沉默地站在最后,血色的眼眸盯着那扇门,之前的疯狂与挣扎似乎被强行压入了更深的底层,只留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但她的镰刀依旧紧握,表明她从未放松警惕。
陆锡泽环视众人,将所有人的状态尽收眼底。他知道,经过“万念俱灰”的折磨,团队急需休整,但九幽不会给他们这个时间。
“我们没有退路。”他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归墟海再危险,也必须闯。记住回音壁的教训,在这里,个体的力量更容易被瓦解,我们必须依靠团队。”
他看向封冉:“封冉,你的‘神域’和天赋在这里可能至关重要,优先保护自身,寻找规则漏洞。”又看向沈知榆和林楚枝:“知榆,楚枝,尝试建立新的监测模型,哪怕只能提前零点一秒预警。”最后目光扫过伊法娜和萨耶尔:“伊法娜,萨耶尔,保持最高警戒,任何异常,允许第一时间反应。”
分工明确,各司其职。这是他们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合出的默契。
“走。”
陆锡泽率先迈步,跨入了那扇水汽门户。其他人紧随其后。
穿过门户的瞬间,并非想象中的溺水感,而是一种奇异的“失重”和“流失感”。
他们出现在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海滩”上。脚下不是沙粒,而是一种细腻、冰冷、不断流动的灰色物质,踩上去软绵绵的,仿佛随时会陷落。抬头望去,天空是一种压抑的铅灰色,没有日月星辰。
而眼前,便是归墟海。
那并非通常意义上的蔚蓝海洋。海水的颜色是无法形容的“虚无之色”,看久了仿佛连视线都会被吸进去。海面异常“平静”,没有惊涛骇浪,只有一种缓慢、粘稠、仿佛永恒不变的涌动。海浪拍打在灰色的“沙滩”上,没有声音,却带来一种连灵魂都在随之震颤的共鸣。
最令人心悸的是,在海滩与海水的交界处,零星散布着一些半透明的、人形的“残留物”。它们保持着生前的某种姿态,但轮廓正在不断模糊、消散,最终化作一缕青烟,融入那灰色的沙滩或虚无的海水之中。那是此前迷失于此的探索者,正在被“归墟”彻底同化。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也成为了最致命的毒药。”封冉感受着体内精神力那异常缓慢的恢复速度,以及某种更本质的东西正在被一丝丝抽离的细微感觉,凝重地说道。
就在这时,林楚枝突然闷哼一声,指着不远处的海面:“那是什么?”
只见平静的海面上,缓缓浮现出几个模糊的光影。光影逐渐凝聚,赫然是……他们六人的形象!只是这些“镜像”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周身散发着与归墟海同源的虚无气息。
【检测到生命印记入侵。归墟镜像生成。】
【规则:在自身被归墟同化前,摧毁所有镜像。镜像拥有与本尊部分相似的能力,并受到归墟加持。】
【警告:镜像的损伤会部分反馈于本尊。】
系统提示音刚落,那几个“归墟镜像”便动了起来!
陆锡泽的镜像手中凝聚出一把黯淡的碎魂刃虚影,带着一股死寂的刀意,直劈而来!伊法娜的镜像张弓搭箭,箭矢上缠绕着消融一切的黑气!萨耶尔的镜像挥舞着血色黯淡的镰刀,袖口中渗出灰色的丝线!甚至连封冉、沈知榆、林楚枝的镜像,也分别呈现出“万象书阁”的虚影、数据流屏障和卡牌攻击的雏形!
“小心!不要被它们的攻击碰到!那上面有归墟的瓦解之力!”封冉疾呼,同时强行展开尚未完全恢复的“万象书阁”雏形,一层微光笼罩住她自己,试图抵挡那种概念层面的侵蚀。
陆锡泽迎向自己的镜像,真正的碎魂刃爆发出璀璨的金黑光芒,与那死寂的刀意悍然对撞!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规则层面的剧烈摩擦感。陆锡泽闷哼一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死寂气息顺着刀身传递过来,让他气血翻涌,同时,镜像受创,他自身也感到一阵轻微的虚弱。“果然会反馈!”
伊法娜与自己的镜像展开了对射,她的箭矢迅捷凌厉,带着破魔之力,而镜像的箭矢则缓慢却带着无法闪避的锁定感,逼得她不断移动,无法全力输出。
萨耶尔的情况最为诡异。她的镜像攻击疯狂而混乱,与她自己如出一辙。两个血色身影在海滩上高速交错,镰刀与丝线的碰撞无声无息,却凶险万分。每一次交锋,萨耶尔都能感受到镜像传来的那种纯粹的、想要毁灭一切的恶意,以及自身精神被牵扯的刺痛。
封冉、沈知榆、林楚枝则陷入了更麻烦的境地。她们的镜像并不以直接攻击见长,但封冉的镜像不断散发出干扰精神、扭曲认知的波动;沈知榆的镜像试图解析并瓦解她们周围脆弱的防御结构;林楚枝的镜像则释放出混乱的数据流,干扰她们的协同。
战斗一开始就陷入了僵持,甚至略处下风。镜像受到归墟海的加持,不知疲倦,不畏损伤,而陆锡泽他们则要时刻抵抗环境的侵蚀,还要承受伤害反馈,束手束脚。
“这样下去不行!”伊法娜躲过一支消融箭矢,焦躁地喊道,“它们打不烂,我们反而会被耗死!”
封冉一边抵御着精神干扰,一边飞速思考。镜像拥有部分相似的能力,受到归墟加持,损伤会反馈……“规则!利用规则!”她猛地看向陆锡泽,“锡泽!它们的核心是‘归墟’之力模拟的我们!用绝对‘净化’或者‘斩断联系’类的力量!”
陆锡泽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封冉的意思。他格开镜像的一刀,手腕上的万能读取变身器光芒大盛!
“切换!【神圣裁决·断罪】!”
一张散发着纯粹圣洁光芒的卡牌被他瞬间读取!他手中的碎魂刃被镀上了一层炽烈的白金之光,原本剿灭灵魂的特性中,融入了净化邪祟、斩断诅咒的神圣属性!
“斩!”
他一刀挥出,不再是硬碰硬的对抗,而是带着裁决与净化的意志,斩向镜像与他之间那无形的“联系”!
嗤——!
如同热刀切过黄油,那反馈伤害的隐形连接被神圣刀光瞬间斩断!与此同时,归墟镜像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身体剧烈波动,变得稀薄了几分!
“有效!”封冉精神一振。
其他人见状,也立刻改变策略。
伊法娜不再对射,而是取出几支铭刻着“封禁”与“净化”符文的特殊箭矢,试图钉住镜像,隔绝它与归墟海的联系。
沈知榆和林楚枝联手,一个构建临时的“逻辑隔离屏障”,一个试图用卡牌“格式化”镜像周围被归墟污染的区域。
萨耶尔血眸一闪,她的攻击方式陡然一变,不再追求毁灭,而是将那些透明的丝线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刺向镜像能量运转的某些“节点”,进行破坏性拆解。
战术的改变立竿见影。失去了伤害反馈的掣肘,以及被逐渐隔绝归墟海的加持,那些镜像开始变得不稳定,动作迟缓,力量衰退。
最终,在陆锡泽一记融合了神圣之力的【碎魂斩】下,他的镜像率先崩溃,化作一团虚无之气消散。紧接着,其他人的镜像也被相继击破。
随着最后一个镜像消失,那种被锁定的感觉才彻底解除。
众人松了一口气,但疲惫感更重。仅仅是第一波攻击,就让他们感受到了归墟海的可怕。
然而,没等他们喘息,那平静的归墟海面,再次开始涌动。这一次,浮现的光影更多,更凝实……
并且,在海天相接的远方,一道模糊的、仿佛由无数消散时间构成的巨大漩涡,缓缓映入眼帘。那漩涡的中心,散发着连灵魂都为之冻结的终极寂灭气息。
第七境的试炼,才刚刚开始。而通往下一境的门户,或许就在那终极的漩涡之中。
第七十五章,归墟之畔,镜像缠斗,真正的危机,还在深不见底的海之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