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是轮着敬,后来不就一起平喝了嘛!”小武赶紧接话。
“就算轮着敬几杯,大壮顶多也就比你们多喝个两三杯。”高爱江接过话头,又看向张素琴,“按他的酒量,七两酒下去应该没啥事啊,怎么当晚就醉倒了?”
张素琴也满是疑惑地插了嘴:“是啊!去年过年咱一家四口吃饭,三人喝了两瓶,大壮和他爸每人喝了八两多,喝完还去杨集找张大妮玩了,怎么这回喝的比上次少却烂醉如泥了?”
“哎,婶子,老话都说‘酒不醉人人自醉’嘛!”小武又抢着辩解,“人要是心里有事,喝酒就特别容易醉。大壮这不是刚失恋嘛!再说还有句老话‘滴酒伤人’,心里不痛快的时候,沾点酒就容易上头,多喝一口都扛不住,他估计就是这个情况。”
“哦,也有可能。”高爱江点点头,眼神里却藏着几分思索。他话锋一转,问向两人:“小兵、小武,你们抽烟吗?”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大前门,抽出两支递了过去。
此时桌上的两瓶酒已经喝光。今天高大壮没沾酒——早上高爱江特意交代过,让他专心听着就行,所以酒全由高爱江、小兵和小武三人分了。
高爱江瞧着小兵比小武实在,没那么多心思还贪杯,便故意单独多敬了他几杯。
小兵见商业局局长的高叔叔特意给自己敬酒,受宠若惊,每一杯都仰头闷了个干净,过后还觉得过意不去,又连着回敬了好几杯。这么一来二去,小兵比小武足足多喝了十来杯。
所以,很快地两瓶酒就见了底。
细数下来,小兵和高爱江喝得最多,每人都喝了七两五左右,高爱江也算摸清了小兵的酒量;小武则喝了半斤上下。此时的小兵已经醉态尽显,脸上泛着酡红,说话颠三倒四,眼神都直了,可高爱江却面不改色——他毕竟是官场上的人,而且高家一家人的酒量向来都好。
看到高爱江递来的烟,小兵眼睛一亮,连忙接过来:“哎呦,叔叔的烟就是不……不一样,还是大……大前门!我们平时哪舍得抽这个!”
说罢挣扎着站起身,脚步踉跄,摸出火柴擦了好几根才点着烟,先给高爱江递过去,又晃悠着给小武和自己点上,点自己那根时,火苗差点烧到嘴。
等两人抽上烟,高爱江继续追问:“那前天晚上,你们是怎么把大壮送回宿舍的?”
这次小兵抢在了前面回答,舌头已经有些打卷:“就……就看他喝得站不稳了,陈青姐去结……结了账,我们俩就把大壮架……架着送回去了。”
“你们都跟陈青喊‘姐’?她不是比你们还小吗?”高大壮听得纳闷,忍不住插了一句。
小武见状,忙在桌下悄悄拽了拽小兵的衣服。这个细微的动作,全被高爱江看在了眼里。
“我……我喊错了!”小兵慌忙改口,“是陈青妹妹!我们俩跟陈青妹妹一……一起把大壮送回宿舍,陈青还烧了点开水,然后就让我……我们走了。”
“是她主动让你们走的?”高爱江追问。
“是啊。”小兵点头,“她说要喂……喂大壮喝……喝点水。大壮那时候已经醉……醉得不行了。”
“那你们在大壮宿舍待了多久?”
“没一会!”小兵又抢着答,舌头更不利索了,“我俩把他……把他扶到床上,说一两句话就……就走了,顶多一……一两分钟。”
“哦。”高爱江盯着两人,话锋又转,“没在那儿抽根烟再走?看你们这手,熏得黄不拉几的,烟瘾不小啊。”
“没有没有!”小兵连忙摆手,“我们平时哪……哪有多少钱买烟啊?”
“可我看你们口袋鼓鼓的,不都装着烟吗?”高爱江追问。
小兵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伸手在口袋里摸摸索索半天,掏出一包大前门往桌上一拍:“叔!您看,我们也有大……大前门呢!嘿嘿!”
一旁的小武气得又拽了拽他的衣服,可小兵完全没理会:“这有啥不能说的?我们是没钱买,但这烟是陈青……对,就是陈青,上午刚给的!”
“你胡说!”小武连忙打断,脸涨得通红,还偷偷瞪了小兵一眼,“叔您别听他的,他喝多了!这烟是我买给他的。”
“你哪来的钱买这么好……好的烟?啥时候对我这么大……大方了?”小兵反倒来了气,梗着脖子反驳,“明明就是陈青……陈青给买的,她也没让我们瞒……瞒这事啊!”
小武被怼得说不出话,只好低下头。高爱江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接话:“哦,是陈青给的啊,这也没什么。她在供销社上班,买烟本来就方便,听说她爹也抽烟呢。”
“可不是嘛!他们家一……一家都抽!”小兵带着几分炫耀的语气补了一句,“你们都不知道吧?陈青自己……自己也抽呢!”
“啥?陈青也抽烟?”高大壮猛地抬头,满脸诧异,“她啥时候会抽的?以前我和她、张大妮在一起时,她从来没抽过啊!”
“你们哪能知道啊?”小兵摆摆手,“初中跟我们一个班……一个班的时候,她就常跟我们……我们一起抽!估计在你们面前装纯,才不抽的罢了,她一直都抽……抽的。现在在供销社,她干爹……干爹还常给她烟呢,抽烟方便得很!上午她还给我和小武一人一包大……大前门呢!”
“她还有干爹?”高爱江眼神一凝。
“有!就是他们公社主任……最大的官!”小兵结结巴巴地说。
小武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见小兵越说越没边,忙抢话:“叔,小兵真喝多了,净说胡话!您看酒也喝得差不多了,饭也吃好了,我们就先回去了,行吗?”
高爱江心里清楚该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便点头道:“行。大壮,你送他们回去吧。”
“好的,爹。”高大壮应声起身。见小兵醉得连路都走不稳,没法骑车,他便和小武一起架着小兵往家送。
屋里,高小燕早就吃过饭上学去了,只剩高爱江和张素琴夫妻俩。高爱江沉声道:“你看这陈青丫头,心思太深了,我们对她一点都不了解。大壮分明是被她做了局啊!”
“是啊。”张素琴叹了口气,“我估摸着前天晚上,她肯定是让小兵、小武少喝,专劝大壮多喝。等大壮醉了,她就支走那俩小子,然后就跟大壮不清不楚地扯上了关系。”
“我一捡到那个烟头,当时就有所怀疑,现在看来是她抽的没错。”高爱江皱着眉,又提出疑问,“可问题是,大壮说自己醉得烂醉如泥,那他俩怎么还能发生关系?这实在想不通。”
“谁说不是呢?”张素琴也犯了难,“难道是大壮不好意思跟我们说实话,隐瞒了什么?还是陈青耍了手段,其实两人根本没那回事?”
高爱江一时也答不上来,夫妻俩相对无言,只能又一次重重地叹气。
高大壮和小武把小兵送回家,刚踏进自家门,就见爹娘在厨房里不住叹气,一言不发。他心里揣着不安,试探着开口:“爹娘,你们看这事里头,是不是有啥误会啊?”
“这你还看不出来吗?亏你还是个大学生!”父亲高爱江沉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笃定,“这分明是陈青那丫头布的局!她准是见你和张大妮分手后还对你念念不忘,就趁机组了你们四个喝酒的局,又故意造了你们俩发生关系的假象。这丫头心思太深,你跟她在一起,迟早要吃大亏!”
“可……可这怎么办啊?”高大壮急得直搓手,“我那天晚上的事,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了!还有……还有件事。”
话音刚落,高爱江立刻用犀利的目光盯住他,催促道:“还有事?快说!把所有事都讲出来,一件都不能漏!”
“那天,我让陈青把那条脏子的内裤给扔了,她竟然说带回去洗洗还能穿!你看她都舍得给小武小兵一人一包大前门的,一条内裤值几钱啊?这分明是有目的的啊。”高大壮越说声音越小,头也低了下去。
“啥?!”夫妻俩同时惊得叫出声,四只眼睛齐刷刷地带着震惊和凝重看向高大壮。
高爱江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这不明摆着吗?她就是要拿这个当凭证,把你们的事钉死,逼你乖乖就范啊!”
“这可怎么办才好……”张素琴腿一软,跌坐在旁边的凳子上,长长叹了口气。高爱江也颓然坐下,一时没了主意。
片刻后,他振作起来催促道:“都别愣着了!咱们仨一起合计合计接下来该怎么办。先不说了,赶紧上班去,时间不早了!”
另一边,小武火急火燎地跑到陈青那儿,把小兵喝多了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什么?”陈青一听顿时慌了神——小武竟然把不该说的都抖了出去,尤其是自己抽烟的事,太影响形象了。
“我怎么没料到这一茬,真是百密一疏啊!”她懊恼地叹气,“这个小兵真是喝酒误事!他中午到底喝了多少,就醉成这样?我不是一再叮嘱,只按我说的讲,其他别多嘴吗?怎么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全捅出来了!”
“谁说不是呢,青姐!”小武一脸无奈,“你是没看见,大壮他爸多精明!看小兵贪酒、酒量又差,特意单独多劝了他几杯。那小子实在,人家劝就喝,最后还主动回敬了好几杯,估摸着喝了七八两,一醉就啥都往外说。”
“没事没事。”陈青强装镇定地摆手,“多大点事!我抽烟怎么了?哪条法律规定女同志不能抽烟?顶多有损点形象,不算什么。”顿了顿,她语气一沉,厉声追问:“还有呢?把你们今天在他家的所有细节都给我说清楚!”
“是是,青姐。”小武连忙应着,“他……他还说你在杨集公社有个干爹,就是那个革委会主任。”
“什么?这他都敢说?”陈青身子一垮,颓然坐在桌边。但没一会儿,她又挺直腰板,故作镇定地说:“小武,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认个干爹怎么了?我跟他清清白白,没任何见不得人的事,别怕。”
打发走小武后,陈青一屁股坐回桌边,脸上的镇定再也绷不住了。她心里只剩一个念头:这下麻烦大了,得赶紧想办法把捅出来的窟窿补上、圆回去。
陈青原本请了三天假,说是回来收拾收拾准备过年。那时候还是计划经济,年底的供销社忙得脚不沾地,粮油等物资全按计划供应,她能请到假,本就不容易。
她能请到三天假,全靠托了陈家旺的关系。如今假期已到最后一天,陈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今天必须把和高大壮的事定下来。
打定主意,她洗了把脸,仔细打扮一番,骑着自行车直奔医院,径直走到高大壮的办公室门口,故意装出清纯模样,轻声喊了句:“大壮哥。”
办公室里的人闻声,目光瞬间全聚到这个清秀姑娘身上。
高大壮抬头见是陈青,赶紧起身迎出去。
同事们心里都犯嘀咕:他跟青梅竹马的张大妮才分开没多久,怎么就有了这么个模样周正的女朋友?到底是人家境优越,自身条件好,有优势!但这终究是别人的私事,大伙摇了摇头,便各自低头忙手头的活。
高大壮把陈青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你怎么这时候来了?没看见我正上班吗?”
“大壮哥,我明天就得回单位了,咱今天无论如何得把关系给定下来。”陈青直截了当。
“怎么定啊?”
就这一句,陈青立刻察觉不对劲,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高大壮,你这是怎么回事?提了裤子就不认账是吧?我告诉你,那条短裤我还留着,你可得想清楚后果!”她一改方才的娇俏,语气满是强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