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阿福见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心里明白这事要是不尽快解决,自己恐怕又得挨批。他赶忙凑近张助理,急切地说道:“张助理,你快点下命令吧!再这么拖下去,事情越闹越大,对你们可没好处。你们要是再不出手管管,就太不作为了!”
说着,他又转头恶狠狠地冲着陈国强喊道:“陈国强,你要是再不听劝,可就别怪我们动手了!”
“你们能不能保证不带走张县长?”陈国强毫不畏惧,厉声质问。
“谁能保证啊?”张助理敷衍地回了一句。
“那不行!我就得守在这儿,绝不能让你们把张县长带走!”陈国强态度坚决,寸步不让。
“那就对不起了。”张助理朝李公安使了个眼色。刹那间,几个人一拥而上,将正要反抗的陈国强团团围住。
陈国强纵使身手矫健,也难敌众人,终究被摁倒在地。
紧接着,他和张景明一起被押走。
张大妮母女俩瘫坐在地上,悲痛欲绝,放声痛哭。
人群中有人面露不忍,却又敢怒不敢言,只能无奈地看着这场闹剧落幕,眼睁睁看着陈国强和张景明被带走,却无能为力 。
另一边,国强娘心不在焉地忙着婚礼前的各项准备。
没一会儿,“张景明和陈国强被公安带走”的消息立即就传了过来。张景明被拉去劳动,国强娘早有预料,但国强也被一并带走,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她强作镇定,让陈老头继续做菜,又喊来李婶帮忙。
不多时,国强的二叔陈家兴夫妻俩也赶来了——今天是大侄子陈国强的大喜日子,他们特意早早动身。两家相距约一公里:陈国强家离公社较近,不过两百多米;而陈家兴家在杨集街东头,紧挨着清河。
夫妻俩来的路上也听闻了陈国强和张景明两人的事,一进院子就急切地问国强娘:“大嫂,这咋回事啊?国强怎么也被押走了?婚礼还办不办?是不是得找找家旺,问问到底是咋回事?”
“别急,他二叔。”国强娘应道,“我们这就去找家旺问问情况。他二婶也麻烦你帮忙操持一下院里的事;家兴,你也跟我一起去找家旺吧,看他怎么说。”
“行。”陈家兴点头应下,随后便跟着国强娘往外走。刚出家门,就遇见了火急火燎的张大妮母女,不用多说,四人结伴朝公社赶去。
离公社工作人员上班还有半个多小时,约莫七点半光景,四人走到了公社传达室门口。
往日从无阻拦,今日门卫老张却把他俩拦了下来。国强娘急忙追问缘由,老张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是不是陈家旺不让我们进?他在不在宿舍?”国强娘又问。
老张迟疑片刻,才干脆地答道:“没在,陈主任绝对没在里面,我敢打包票!”
“他又不在里面,那凭啥不让我们进?是不是张县长和国强被关在里面?”
“他们俩也没关在里面,是陈主任交代的,这几天阶级斗争形势严峻,闲杂人员不许进公社院内。”
“啥?公社院子不让咱社员进?我们算是闲杂人员?”
“您别难为我这看大门的,陈主任怎么吩咐我就得怎么做啊,不然这饭碗就保不住了啊!”
国强娘只好说:“行,我不难为你,我在这儿等他。家兴,你上家旺家看看他在没在家。”
陈家兴听了大嫂的吩咐,立刻朝陈家旺家跑去。
公社工作人员陆续到岗,可直到八点半——上班已过半个多钟头,陈家旺仍未露面,而陈家兴也从陈家旺家赶回,告知大嫂陈家旺不在。
“走,我们上供销社去找陈家旺!大妮,你知道陈青的宿舍吧?陈家旺肯定在躲我们,十有八九就在那儿!”眼看时间一分一秒的溜走,心急如焚的国强娘当机立断,对张大妮说道。
“亲家母,要不你先回家等,你看行不?”她又转向大妮娘征求她的意见。
“行吧。”大妮娘抹了把泪,一个人匆匆朝家走去,
张大妮扶着国强娘,和二叔陈家兴一起往陈青的宿舍赶去。
“咚咚咚——”国强娘用力拍着宿舍门。
屋里,折腾了一夜的陈家旺正睡得熟,被敲门声惊醒,不耐烦地喊:“谁啊?”
他昨晚一番折腾,又去给心腹杨怀安布置完任务,本以为在陈青这能躲开国强娘,清净一会,没料到还会有人找上门。
“陈家旺,是我!”
听见大嫂的声音,陈家旺心里咯噔一下,但碍于大嫂的身份,只能不情不愿地开了门。开门后见二哥陈家兴和张大妮也在,皱着眉问:“大嫂,二哥,你们咋找到这儿来了?”
“我咋找到这儿?你心里没数吗?”
“我有啥数啊?”
“他三叔,咱不废话了,我就问你:为啥把国强也关起来了?”
“啥?国强被关了?他今天不是要结婚吗?”
“你少打马虎眼!别在明白人面前说假话,我就问你为啥关他!”
“他肯定是犯了法才被关的。”
“他犯啥法了?”
“我哪知道?你看为啥不关别人,单关他?肯定是妨碍公务!”
“陈家旺,废话少说!今天是国强和大妮的大喜日子!你说怎么才能放了国强和大妮她爹?”
“放他们?我可没这权力。”
“在杨集公社,你就是南霸天、太上皇!你说没权?”
“大嫂,我是国家工作人员,得按国家法律办事,不能胡乱放人。”
“不能胡乱放,就能胡乱抓人?我们都是明白人,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说吧,要啥条件才肯放他们俩?”国强娘神色俱厉地逼问。
陈家旺见躲不过,硬着头皮开口:“我就一个条件。”
“啥条件?”
“张大妮和国强得退婚。”
“结婚证都领了,怎么退?”
“办个离婚证不就行了?”
“哼!说的倒轻巧!两个孩子自愿结婚,符合国家法律,凭啥让他们离婚?还没成婚就离,你这共产党干部也说得出口?”
“大嫂,你一向看重名声,张大妮的名声你又不是不知道,臭得很!我们陈家可不能娶这种女人进门!”
“陈家旺,张大妮的名声是怎么回事,我们心里都清楚,不必多费口舌。”国强娘压着怒火,“除了让她退婚这个条件我们不能答应,你说,还有什么条件才肯放了他们?”
“我没别的条件。”陈家旺态度强硬,“只要张大妮不进我们陈家的门,其他都好说。我还能保证,张景明一家我都会放过,他以后在杨集干最轻的活——前提就是张大妮得离开国强。”
“呵,离开国强,你就称心了,就能图谋不轨了,是吧?”国强娘冷笑,“我看你真是太无耻了!”
“大嫂,你怎么能说这种话?”陈家旺慌忙辩解,“我称心什么了?我图谋什么了?”
“哼,当着孩子的面,我就不把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戳穿了!”
见两人争执不下,陈家旺又寸步不让,张大妮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声音带着颤抖:“陈叔叔……不,三叔,我和国强已经领了结婚证,该这么叫您。求您高抬贵手,放了国强吧!今天是我们的大喜日子,您就放过我们吧!”
陈家旺转头瞪向她,语气恶狠狠的:“陈国强那小子被抓,全是因为你!要不是你非要嫁进陈家,哪来这么多事?所有麻烦的根儿,都在你身上!”
“你别在这儿为难孩子!”国强娘上前一步将张大妮护在身后,语气掷地有声,“张大妮是我认准的儿媳妇,谁也别想动她一根手指头!她嫁进了我们陈家,往后谁要是敢动她,我就跟谁拼命!”
他转头瞪向陈家旺,眼神凌厉:“还有你,陈家旺!往后不准你和陈青再编排任何关于张大妮作风的瞎话!要是让我听见半句,我当场就撕烂你的嘴!”
听见“撕烂嘴”三个字,陈家旺下意识地捂了捂嘴,带着几分慌乱辩解:“大嫂,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以前对你们家、对国强多上心啊——我都帮他找好了食品站的体面工作,就等着他去了!都是因为这个张大妮,好好的一切全搅乱了!她……她就是个扫帚星!她绝对不能进我们陈家的门!”
“别拿‘对国强好’当幌子,这是你作为亲三叔应尽的情分!”国强娘字字铿锵,“你忘了是谁拿命护下的你?国强他爹为掩护你牺牲在解放前夕,你倒好,不报救命之恩就算了,还反过来折腾我们、刁难孩子——你这种人,真是恬不知耻!还有,大妮进不进陈家门,轮不到你说,得我说了算!”
国强娘寸步不让,“你就说,今天放不放人?要是不放,我立马就去杨集街喊人,你信不信,我能把杨集街所有人都叫到这儿来,让大家好好看看你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和一个二十来岁小姑娘干的丑事!我倒要看看,你这杨集公社革委会主任还能不能坐稳!”
这话像惊雷炸在陈家旺耳边,他太清楚大嫂说一不二、火爆泼辣的性子,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别、别啊大嫂!千万不能这样!我、我答应你!我放人!”
“行。”国强娘转头对一旁的张大妮吩咐,“大妮,你去把陈青叫来,让他传达陈家旺的话,立刻去把国强和你爹放了!我和你二叔就在这等,只到把这两人放了我们才走!”
“是!”大妮应声,顿时热血沸腾,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直奔陈青的柜台。
此时的陈青见张大妮匆匆赶来,脸上正挂着得意的笑,心里暗自盘算:哼,今天本是你的大喜日子,我倒要看看这婚你怎么结!过不了多久,你也得像我一样,乖乖做陈家旺的玩物!她正想得美滋滋,丝毫没察觉即将到来的变故。
“呦,大妮啊,不在家好好备着当新娘,跑我这儿来干啥?莫不是来散喜糖的?”陈青倚在柜台边,语气里满是阴阳怪气。
“陈青,别废话。”张大妮没心思跟他纠缠,“陈家旺在你宿舍等你,有话跟你说,去晚了别怪我没传达到。”说完,她转身就走,半句话也不愿多留。
陈青愣了一下,赶紧吩咐旁边的杨姐盯着柜台,自己则屁颠屁颠地跟在张大妮身后,一路小跑赶回了宿舍。
刚进门,陈家旺就急着催:“陈青,你赶紧去让顾阿福和杨怀安把国强、张景明给放了!”
“啥?为啥突然要放啊?”陈青脱口而出,话一说完就察觉不对,连忙用手捂住了嘴。
“少他娘的废话!我让你咋做就咋做!”陈家旺厉声催促。
陈青不敢耽搁,他先是到派出所把陈国强放了出来。
随后,陈青、陈国强和张大妮一同登上公社的吉普车,引擎轰鸣着朝扒河工地方向疾驰而去。
陈青坐在副驾驶位置,陈国强和张大妮两人坐在后排位置上。
吉普车沿着蜿蜒的道路疾驰,发动机的轰鸣声打破了周遭的寂静。
一路上,四人一句话都没有。
陈国强侧过身,轻轻牵起张大妮的手,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传递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张大妮微微一颤,随后缓缓把头靠在陈国强坚实的肩膀上,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强大依靠,心中的不安与慌乱也渐渐平息,在这颠簸的路途里,寻得了一份宁静 。
离工地还有不远的距离时,吉普车渐渐追上了前方缓缓行驶的拖拉机。
陈青立刻示意司机减速,探出头朝拖拉机大喊,让其停下。
拖拉机刚停稳,陈青便对着车上的顾阿福和杨怀安高声吩咐:“把张景明给放了!”
“啥?为啥要放他啊?”两人满脸错愕,对视一眼后,不解地盯着陈青。
“这是陈主任的意思。”陈青语气坚定。
“真的假的?”顾阿福仍有些怀疑。
“我还能诓你们不成?赶紧把人放了!”
车子刚停稳,陈国强和张大妮立刻从吉普车上跳了下来,快步走到拖拉机旁。
此时的张景明浑身是伤,脸色苍白,两人小心翼翼地将他搀扶下来,又慢慢扶上了吉普车。
车子调转方向,不多时便抵达了杨集街。
陈国强请驾驶员小张直接把车开到张景明家门口,随后和张大妮一起将人扶下了车。
安顿好张景明后,吉普车又载着陈青返回了公社。
没过多久,国强娘在陈家兴的搀扶下也赶到了张景明家,两人一进门便急忙询问张景明的情况。
当她看到抱在一起的张大妮一家三口时,眼眶瞬间红了。那三人身上或狼狈或悲戚的模样,无一不在诉说着刚刚经历的苦难。
张大妮回想起今天的种种惊险与困境,又想到刚才国强娘挺身而出护住自己,那股子温暖甚至超过了亲娘给予的关爱,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暖流,遍布全身。
她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泪水,起身伏在国强娘身上放声哭了起来,这些泪水里,有委屈,有后怕,更有对这份温暖庇护的感动。
国强娘轻轻拍了拍张大妮,安慰道:“闺女,没事了,都过去了,有国强和娘护着,别怕!
随后,她又转向张景明,轻声安慰道:“景明兄弟,都过去了,孩子们都平安,咱就别往心里去了。”
陈家兴也在一旁附和,说着宽心的话。
随后,国强娘又转身对儿子说道:“国强,这样吧,我和你二叔先回家,家里还有一大摊事呢。你先在这儿等着,等大妮一家平复好心情,就好好收拾收拾,换身干净衣服。今天是你和大妮的大喜日子,这婚礼说什么也得热热闹闹办完。”
陈国强和在座的人都点了点头。于是,国强娘在陈家兴的陪同下转身离开。
众人虽未多言,但彼此心中都清楚,这场风波总算暂时平息了,而即将到来的婚礼,或许会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