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太阳虽然偏西,但威力不减,晒得大地蒸腾起一股股肉眼可见的热浪。
李尘的大院里,这人气儿聚集得并不轻松。
来的基本都是村里的长辈,叔伯婶娘们居多。
他们大多认得几个字,能歪歪扭扭写下自己的名字,可一旦面对那写得密密麻麻,条款繁多的正式合同,就全都犯了难,用村里老话讲,就是“多了就马眼黑”(看得眼花缭乱,一头雾水)。
李尘这会儿正忙得脚不沾地,不仅要一份份地签合同,还得把合同上的每一条,每一款,都用最直白的大白话,掰开了揉碎了,仔仔细细地念给、解释给在场的每一位长辈听。
遇到关键的地方,比如租期,双方的权利义务,他还得反复强调,直到对方真正听明白、点头确认为止。
“叔,租金是一次性付清,而且,都是还都是现金,绝对差不了!”
“婶子,这里写着呢,地上现在种着的这些稻子,等收了之后就归我处理了,您放心,折算的钱已经包含在这次的租金里了。”
“.......”
李尘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带着年轻人少有的耐心。
幸好,李尘拥有【清洁术】,否则,现在早就汗流浃背了。
看着院子里这些满脸皱纹,眼神里带着期盼又有些许茫然的老人,李尘心里暗暗叫苦,同时也更加坚定了一个念头,
“看来,成立自己的农业公司是势在必行了。老是这么亲力亲为,跟每家每户单独签合同、解释条款,实在是太耗费精力了。”他心里苦笑着琢磨,
“跟年轻人打交道简单,可跟这些看着自己长大的老头、老太、叔叔婶婶们,没别的办法,就得靠耐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院里的人也越来越少。
每签完一份合同,李尘就会从旁边的麻袋里,取出对应数额的现金,交到对方手里。
村民们小心翼翼地把墨迹未干的合同折好揣进怀里,又用手紧紧捏着装钱的塑料袋,脸上洋溢着踏实而满足的笑容,互相打着招呼,步履轻快地走出大院。
院门外,隐隐传来他们的议论声。
“还是咱们村有福气啊,出了李尘这么个能人!往后啊,少不了要沾他的光喽!”一位刚拿到钱的老伯,声音里透着感慨和喜悦。
“谁说不是呢!现在云山县里,谁不知道咱小李老板种的‘神仙菜’那是一绝!你们还别说,那菜的味道,真是这个!”一位大妈接过话茬,用力比划着大拇指,
“咱自家平时吃的那些菜,跟人家李尘种的一比,简直成了喂猪的‘猪菜’了!哈哈哈……”
一阵善意的哄笑声传来,渐渐远去。
这些议论,李尘在院里也隐约听到了一些,他只是无奈地摇摇头,继续整理着桌上散乱的文件。
帮最后一位颤巍巍的老奶奶签完字、点清钱,扶着她走出院门,李尘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嗓子都有些哑了。
李尘刚直起腰,准备收拾东西,一抬头,恰好瞥见院门外墙角边,躲躲闪闪地藏着一个人影。
定睛一看,原来是三叔李有才的小儿子,李伟。
李伟见李尘的目光扫过来,脸上顿时露出尴尬的神色,想进院子,脚下却又像生了根,挪不动步。
他那样子,活像一只受了惊吓、想靠近又不敢的麻雀,只能可怜巴巴地隔着院门望着李尘。
李尘一看他这模样,心里顿时跟明镜似的,大概猜到了他的来意。
想起三叔李有才一家以前对自己和妹妹做的那些事,李尘心里本能地泛起一丝厌烦。
但他看着李伟那副小心翼翼、近乎哀求的神态,又觉得有点好笑。
“进来吧!杵在外面干啥?狗不在家!”李尘朝门外喊了一嗓子,语气不算热情,但也谈不上冷漠。
他知道李伟怕自家的狗狗们。
李伟一听,如蒙大赦,赶紧弓着腰,小步快跑地溜了进来,站在院子中间,双手紧张地搓着衣角,不敢靠桌子太近。
“那个……尘哥……这个……”李伟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到正题上,额头上也冒了汗,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有事说事,是不是也想把地租给我?”李尘懒得跟他绕弯子,直接挑明了。
“是是是!”李伟连忙点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尘哥,你还租地吗?”
“租啊,只要地没问题,谁租都一样。”李尘语气平淡,从一沓新合同里抽出一份,递了过去,“这是合同,你自己先看看条款。”
李伟没想到李尘这么痛快,忐忑的心情瞬间放松了一大半,心里竟生出一丝感激来。
他连忙摆手:“不用看,不用看了!尘哥,刚才你在院里给大家讲的时候,我在外面都偷偷听着呢,这合同公道,没问题的!”
说完,他赶紧走到桌旁,拿起笔,找到需要填写亩数和签名的地方,歪歪扭扭地写了起来,然后又郑重其事地按上了红手印。
李尘拿过合同,扫了一眼亩数,跟他知道的差不多,确认无误。
但他并没有立刻把钱给他,而是把合同放在桌上,手指轻轻敲了敲,目光锐利地看向李伟,提出了质疑:
“李伟,你爹……他同意你把地租给我?以你爹那个脾气,不是恨不得我早点倒霉才好么?”李尘话说得很直接,
“这合同你签了,钱我也能给你,可万一你爹回头不认账,跑来闹事怎么办?或者等到收割的时候,他跑到地里去阻挠,又该怎么算?你爹的脾气,你当儿子的,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李有才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混不吝,撒泼打滚、胡搅蛮缠是一把好手。
李尘虽然不怕他,但也不想平白无故惹上一身骚,就像身边突然多了只嗡嗡叫的苍蝇,烦也能烦死人。
李伟面对李尘连珠炮似的质问,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由得苦笑道,
“尘哥,我知道,我们家以前……特别是我爹,做得太不是人事了。
怎么说呢,很难让你相信我们。但这次出租土地,不光我和我大哥同意,其实……我爹他也是点了头的。”
他顿了顿,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抬起头看着李尘:“我跟你保证,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我跟我哥,我们俩承担全部责任!绝不让尘哥你为难!”
“呵呵,”李尘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不信任,
“空口无凭,光保证可不行。这样吧,咱们还是白纸黑字,签个保证书比较稳妥。”
李尘做事喜欢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