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小雨让村路有些泥泞,积着浅浅的水洼。
路上能看到几个早起溜达的老人,扛着锄头准备下地,而村里的年轻人,大多都去了大城市打工,留守的多是老人和孩子。
幸福生鲜超市门口,和往常一样,天不亮就已经排起了长龙。
队伍里大多是熟面孔,也有几个新来的。
大家互相打着招呼,聊着家长里短,但眼睛都时不时瞟向李尘来的方向。
“哎!说你呢!后边排队去!”队伍里一个嗓门洪亮、身材敦实的大妈眼尖,看到一个想往队伍中间挤的中年汉子,立刻叉着腰吼了起来,中气十足。
旁边几个排队的也立刻帮腔,七手八脚地把那汉子推搡了出来。
“想插队?没门儿!”大妈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对方脸上了,
“今儿要是买不着李老板的菜,我家那口子能跟我闹一天!这日子还咋过!”
“就是就是!他大婶说得对!都按规矩来!”旁边有人附和。
“唉,李老板也是,这菜卖得也太少了点,天天这么点量,根本不够分啊!”队伍后面有人忍不住小声抱怨。
“你懂啥!”先前那大妈耳朵尖,立刻回头反驳,
“这叫物以稀为贵!好东西能跟大白菜似的满大街都是?那我还不敢吃了呢!就得是这样,精贵着点,吃着才放心,才香!”
“快看!李老板来了!”队伍最前面一个眼神好的小伙子,隔着老远就看到了李尘那辆熟悉的摩托车,正从街角拐过来。
人群立刻一阵骚动,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次李老板到底拉了多少蔬菜过来。
李尘把三轮摩托停稳在幸福生鲜门口,刚熄火,人还没跳下车,就被眼巴巴守候的顾客们围了个严实。
准确说,是被后车斗里那一筐筐盖着油布的新鲜蔬菜给围住了。
“哎呀李老板!今儿个这车斗看着,货不多呀?”挤在前头的李大妈手快,一把掀开篷布一角,往里瞅了瞅,脸上顿时显出几分急色,
“总共才这点儿?那后头排着的乡亲们怕是连菜帮子都摸不着喽!”
“让让!大伙儿给让个道儿!”人群外围传来周婶高八度的声音,带着一股子不容商量的劲头,
“那车上的菜,是昨儿我跟李老板订好的!三百斤!说好的!”
她费力地往里挤,一边的周叔也护着她。
周婶心里直打鼓,生怕哪个心急的顺手就捞走一捆扎了红绳的宝贝。
李尘赶紧拔钥匙下车,用胳膊轻轻分开人群,
“让周叔周婶先进来!各位邻里别急,店里小仓库还有五百斤呢,跟昨天一样,管够!先紧着周婶把婚宴用的菜装走!”
他护着周婶和周叔到了车斗边。
周婶一见那整整齐齐码放,每一捆都用红绸带精心扎好的蔬菜,心里那股子欢喜劲儿就别提了。
这小伙儿真有心!
周婶麻利地掏出包里的手帕,将提前准备好的菜钱,塞进李尘手里:“小李,钱你数数,对不!”
话音刚落,她又变戏法似的摸出个小巧玲珑的红包,硬往李尘口袋里塞:“沾沾喜气!你这孩子办事太周到了!”
李尘笑着推拒,“周婶,您这就外道了!对您老我还能不信?菜钱没错就行,红包真不用!来,我帮您搬上车!”
三百斤蔬菜,对如今的李尘来说,确实不算啥。
他腰都不用怎么弯,双臂一用力,稳稳当当两趟,就把十来捆沉甸甸、水灵灵的蔬菜妥帖地码放在了周叔开来的小货车上。
周婶看着货厢里的蔬菜,越看越不对劲,忍不住“咦”了一声:“小李啊,婶怎么瞅着这菜,比上回买的还要精神?水汪汪的,跟刚从露水里捞出来似的?”
李尘面不改色,拍拍手上的浮尘(虽然这动作有点多余,他身上比菜还干净),
“嘿,最近琢磨了下肥料配方,稍微改良了点儿,可能效果好了那么一丝丝?以后肯定还能更好。”李尘是学霸,“琢磨配方”,显得合情合理。
“李老板!唠完了没哇?咱这门口排队的腿都站麻啦!日头爷都要爬上墙头笑话咱们喽!”店门口,李大妈亮开嗓门吆喝起来,引得一排人跟着笑,又都眼巴巴望着。
“哎!这就来!周婶周叔,你们路上慢点,顺顺利利!”李尘朝他们挥挥手,转身快步走回店门前,掏出钥匙开门。
……
这边周婶两口子把车开回自家小院,一帮子早就候着的亲戚就呼啦围了上来。
今天是送闺女出门的大日子,院里院外都透着一股子喜庆又忙活的劲儿。
“哎哟大姐!还得是你面子大!”周婶的娘家妹子一眼就看到了货车里扎眼的红绸带,啧啧称奇,
“真从李尘那儿挖来三百斤!现在这菜,可比金子还俏!我昨儿排了小半个时辰都没抢着!”
旁边一个婶子也凑趣:“嘿嘿,咱可等着看姑爷那边尝到是什么表情!奉仙县再好,估摸着也难找这口儿!”
“准得高兴哭喽!谁不知道丈母娘最疼闺女,连压箱底的宝贝好菜都陪嫁过去了!”另一个亲戚笑道。
“好啦好啦!少贫嘴!接亲的车队都到了院门口了!”周婶笑着打断大家,脸上带着不舍却又努力笑着,朝众人招呼,
“快!该上车的上车!别误了吉时!”
周婶的女儿嫁到了邻县的奉仙县城,新郎家在县城买了套不错的婚房,婚礼就在县城的酒店里办。
等一行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到了奉仙县酒店门口,男方家也早就在迎着了。
寒暄过后,周婶拉过亲家母(新郎的母亲),指着小货车上刚卸下来,正由酒店服务员往宴席厨房搬的那一捆捆扎着红绸带的蔬菜,红光满面的解释道,
“亲家母!这可是我们云山县特有的宝贝!不是我吹啊,那啥山珍海味、生猛海鲜,在它面前都得靠边站!”周婶生怕对方不当回事,强调着这菜的珍贵,
“全国独一份!就在我们那小地方!外头想买?门儿都没有!”
她见亲家母脸上虽然笑着,眼神却掠过一丝不以为然(许是觉得女方家巴巴带几百斤菜来,有点跌份儿,显得男方家供不起似的),周婶心里一横。
正好手边就有一筐没封口的蔬菜,她眼疾手快,挑了根最水灵、刺儿都支棱着的翠绿黄瓜。
也顾不上讲究,撩起自己新衣裳的袖口(想想又舍不得,最后用纸巾擦了擦黄瓜),径直塞到亲家母手里:“你尝尝!就尝一小口!”
亲家母碍于情面,又看周婶这么认真,不好推拒,心里多少有点窝火(这大喜的日子,让亲家母在酒店门口啃生黄瓜?),
但脸上还得维持客气。
她勉勉强强接过来,想着意思意思咬一口就算了。
“咔嚓”一声轻响,牙齿穿透那层薄脆的皮。
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清爽、甘甜、带着植物特有馨香的汁液,猛地在她口中炸开!
那股鲜劲儿直冲天灵盖,唇齿间留下的纯净感,是她这辈子从未在任何蔬果上体会过的!
亲家母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瞪得溜圆,维持着那个咬了一口的姿势,呆立当场。
脸上那点强撑的客气和不以为然,此刻被巨大的震惊和冲击取代。
“……”她喉头滚动了一下,费了点劲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看看手中这根神奇的黄瓜,再看看一脸真诚又带着点自豪紧张的周婶,之前那点微妙的不快和质疑瞬间烟消云散。
“哎哟喂!亲家母!”亲家母终于找回了语言,声音里是毫无作伪的激动和深深的动容,她紧紧抓住了周婶的手,
“你真是有心了!替孩子们想的太周到了!这、这菜……”此时,亲家母压根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此时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