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店家离去,苏厌浥又将目光看向纪昭珩,继续道:“说来先前恶鬼坡,我还未曾感激阁下相救之事,谢了。”
他口中说着道谢的话,语气却是轻飘飘的,任谁听了,也知不诚心。
闻言,纪昭珩抬眸,他眸中一片平静,一如先前的冷淡开口:“不必谢。”
他这副冷淡的模样倒不像是伪装,倒像是生来如此。
苏厌浥勾唇,语气熟络开口:“我见阁下倒是眼熟,像我的一位故人。”
此话自然只是试探之意,他盯着那人,想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可惜那人仍旧是极其淡定,只轻言道:“我并不认识阁下。”
他这副模样倒是让苏厌浥心底狐疑起来,难道当真是他多想了?这人只是恰巧与他们顺路?
很快,林枫晚送了酒来,他将酒放下,见两人不再如先前那般,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回了柜台后。
苏厌浥未急着去动那酒,他道:“今日这顿我请了,也算谢了先前之事,不知阁下是何名讳,可否方便告知?”
听他问起姓名,纪昭珩同样也问道:“阁下难道不知,问他人名讳之前,必须得报上自家姓名。”
他知这人如今给自己编了个假名字,不过却还是想听这人亲口告诉他。
编造的名字,自然是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苏厌浥当即便道:“姓宋,单名一个昭字。”
这名字是他当初鬼使神差便对黄文修吐出的,如今改口,自然已是不变,他这副样子不换,这名字自然也就换不得了。
然而他这话一出,纪昭珩嘴角微颤,几乎压抑不住想要上扬,好在他微微垂着头,倒不至于被面前这人瞧了去。
他在心里反复咀嚼那个字,心中像是瞬间被点燃起了漫天星火。
这一切也只不过是瞬间,他也同样开口:“牧崇。”
他这名字可不是编的,牧家乃是沼城一世家之姓。
果然,苏厌浥一听,眉眼顿时垂了下来,心中暗道:难道当真是巧合?
他要去的地方正是沼城,而沼城之主便是牧家。
牧家传承已有上千年,从属于真武殿,如今的真武殿戒律长老嫡徒便是出自牧家。
这些是人人皆知的事,他奇怪的是,若是牧家有这么一号人物,为何他从未听闻过?
正当他要再问,小二已端着烧鸡上来,与之一同的,还有两道下酒小菜。
苏厌浥干脆便拿起酒来,拔去瓶塞,他眸色微微一动,只品酒香便知,确实是好酒。
只是如今这好酒不急着入口,他抬手为纪昭珩斟满一杯后,方问:“可是沼城牧家。”
回应他的是淡淡一声:“嗯。”
为自己同样倒上酒后,苏厌浥端起桌上杯中酒来,浅笑开口:“这杯酒,我敬牧兄先前相救之恩。”
纪昭珩放在桌上的指尖微动,很快便端起面前的酒来,应道:“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瞧着苏厌浥这副刻意做戏的模样,心中倒是品出些新奇来,毕竟这人性子素来嚣张,能动手之事绝不多言,从不屑于花费心思同他人虚以委蛇。
可以说,这人恶名远扬,与他那能气死人的性子也是脱不了关系的。
两人酒杯相碰,各自饮下杯中酒水,那酒里仿佛是下了迷药,不过三巡,二人便已兄弟相称,任谁一眼看了,也只当两人是至交好友,哪里能看出来那其中的虚情假意与有心试探。
“牧兄此次可是要回昭城?”
苏厌浥抬手再次为纪昭珩手边的杯中添上酒水,像是不经意间问道。
纪昭珩微微颔首,算是应了他的话。
见此,苏厌浥淡笑:“是吗,可惜我与牧兄不同路,否则你我一见如故,路上若有牧兄作陪,必然是一乐事。”
纪昭珩眸色淡然,薄唇轻启:“那倒真是可惜了。”
他全然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心底却轻声暗道:小骗子......
苏厌浥又接了一句:“确实可惜。”
听他语气,倒像是有多么不舍似的。
纪昭珩对此不言,他倒要看看,届时两人在路上遇见,这小骗子还能编出什么理由来?
苏厌浥可不知他心中是如何想的,他想试探的也差不多了,自然也就敷衍起来,他将目光投向桌面上的烧鸡,随后微不可察地眉间微蹙,他怎么觉得这烧鸡与昨夜相比,差了些什么?
如此一想,他将筷子伸了过去.....
这酒,二人一饮便是一个时辰,酒足饭饱后,苏厌浥随意敷衍了两句,便起身回房, 而桌面上,那烧鸡已然凉透,却无人去动它。
.......
次日,午时过后,苏厌浥三人方离了客栈。
昨日他于大堂之中试探“牧崇”一事,黄文修两人并不知晓。
他与那姓牧的分开后,那人确实没有再上楼,晚些时候他去到大堂,堂中也早已无人,听店家说,那人昨日午后便已离去。
如此一来,苏厌浥倒是暂时将此事放下了,许是他当真想的多了,那人只是碰巧与他们顺路罢了。
他刻意又晚了半日,那人先他们一步,即便是顺路,也是碰不上的。
三人行路未停,一路上只靠双脚,黄文修属实是受不了,见前方有一处茶棚,于是便同苏厌浥提道:“宋公子,可否停下歇歇?”
苏厌浥心中暗道了声麻烦,却还是向茶棚走去。
当初出溧都城时,黄文修主仆二人便是双脚行路,苏厌浥借故与他们同行,对此倒是未曾多想,只当他们是囊中羞涩。
如今则是走着走着,他自个都忘了还有骑马这一回事。
再者他见黄文修遮遮掩掩的,一路上提心吊胆的模样,倒像是被什么人追杀似的,想来也是觉得双腿行路更为方便。
他对那人的事情并不感兴趣,那两人虽说是麻烦,可他并非言而无信之人,即便一路上那两人再怎样麻烦,他也未曾想过将两人丢下。
除非是他自顾不暇,毕竟若是连自己都护不住了,又何谈去护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