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褪去,浓稠的夜色如墨汁般浸透整条街巷,檐角的灯笼次第亮起,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晕,却照不亮深巷拐角处翻涌的阴影。
街边店铺的木门皆是半掩着,零星透出几点烛光,将晃动的人影投射在斑驳的墙面上。
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呜咽声,不知是风声穿巷,还是谁的亡魂在暗处徘徊。
整条长街像被封印在时间深处的棺椁,连空气都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唯有偶尔传来的犬吠...
“咚咚咚......”
沉稳的敲门声忽然打破这让人窒息的寂静,这声音坚实而有规律,每一下都很有力度,却不显得莽撞。
“呲啦”一声,客栈沉重的木门从内而开,店家探出头来,见是三个年轻男子,连忙将门打开,喜笑着开口:“几位客官可是住店?”
“正是。”
走在前面的纪云霄应了一声,在他身后,正站着已然遮掩了相貌的纪昭珩与苏厌浥。
迎客的小二连忙侧开身子,好方便几人进入。
入了内,纪云霄随意打量一眼,这家客栈并非没有客人,厅堂中倒是坐了一桌客人,此刻也不过才戌时,那么大一家客栈竟如此冷清。
与这偌大的磐金城一样,静的让人心惊。
是何缘故,纪云霄不用多想便知晓,磐金城属于沧澜阁辖下,也是距离沧澜阁最近的一座城。
沧澜阁灭门一事是纸包不住的火,早已传出来,这磐金城中自然是人心惶惶。
在那桌客人打量的目光下,纪云霄要了两间上房,三人便在小二的带领下上了楼。
上了二楼,刚过楼梯拐角处,那小二便忍不住问道:“三位客官是路过?”
纪云霄应道:“是。”
随后他问:“你们这城中人都休息的如此早吗?这才戌时,街上便已无人了。”
小二一听,诧异的看向他:“客官难道不知?”
纪云霄故作疑惑问道:“知道什么?”
闻言,那小二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开口:“客官可知沧澜阁?”
说着,他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
纪云霄同样如此,他点头:“自是知晓。”
“客官有所不知,几日前,那沧澜阁中的仙人皆被魔修给...”
说到这,小二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只是他手还没有放下,便听见其中一人冷嗤道:“你如何得知便是魔修所为。”
小二愣了愣,随后面露愤怒,咬牙切齿开口:“那可是仙人,能够将仙人全部斩杀的,除了魔修还能是谁?若不是寻仇,想必是练什么邪功!”
见此,苏厌浥阴森森开口:“拔了你的舌头,你就知道话多的下场。”
小二脸色一白,顿时捂住自己的嘴,他听这人的语气倒不像是在玩笑。
纪昭珩忙牵住苏厌浥,淡声道:“未明真相,怎可妄言。”
纪云霄在苏厌浥开口之时便下意识的看向他,只是那人却目露挑衅,他握紧拳头,转头对小二道:“快些带路。”
小二悻悻点头,却不敢再多言了。
很快到了房内,纪云霄从怀中掏出银子,递给小二,吩咐道:“上些吃食与热茶来。”
他与师尊不用进食,可这人却是要吃的。
小二双手接过银子,连忙应下。
待他走后,纪云霄这才开口:“师尊,这城中百姓想来也不知道什么,我已传讯于顾瑶师兄,明日一早我们便上山。”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距离此地尚有十里之时便下来步行。
此次调查,他在明,而纪昭珩在暗,势必要揪出那幕后之人。
只是他话音落下,抬起头来之时,却见自家师尊正俯身贴在那人耳边,低声轻语,不知说了些什么,可那人仍旧是冷着脸,尽是不悦之色。
纪云霄看得眉头一皱,他不明白,自家师尊究竟喜欢这人什么?
虽说接触不多,可他也看出,这人与传言之中一般无二,是个喜怒无常的性子。
他此时尚且不知,他家师尊这是强扭了人家的瓜,那瓜心里有怨气,自然是不会给好脸看的。
察觉到纪云霄的视线,纪昭珩站起身来,神色如常道:“为师晓得了,时辰不早了,你休息去吧。”
纪云霄应道:“是。”
他言罢,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见他走后,纪昭珩这才蹲在苏厌浥面,握住他的手,语气含笑哄道:“阿浥何必去同个凡人计较。”
苏厌浥目光阴沉看着他,忽然伸出手来:“好啊,你解了这玩意,我便不气了。”
纪昭珩同样伸出自己的手,那两个镯子贴在一起,只不过是一个粗些一个细些的区别,任谁一眼看了都知这两个镯子是一对。
他启唇轻声道:“戴上了,就摘不下了。”
苏厌浥闻言,像是被触怒的困兽,猛地推开纪昭珩,眼眸中的厌烦更深:“纪昭珩,你少在这里故弄玄虚!”
烛火摇曳,在他阴沉的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
他紧盯着眼前的纪昭珩,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恼怒,有不甘,更多的是难以言说的烦躁。
一时之间,两人僵持下来...厢房内陷入死寂,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刻都仿佛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敲响,打断了这一抹沉寂。
纪昭珩起身开口:“进来。”
很快,小二端着吃食走了进来:“客官,您要的吃食。”
一踏入厢房,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了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大气都不敢出,匆匆将菜肴摆在桌上后,便匆忙离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纪昭珩看着桌上的菜肴,打破了沉默:“阿浥,先用膳吧,莫要饿坏了身子。”
苏厌浥依旧冷冷看着他:“没胃口。”
“当真不用?我看看,这烧鸡倒是不错。”
纪昭珩轻轻一笑,倒也不顾可否雅观,便将那只烧鸡连同盘子一起端到苏厌浥面前。
食物的香味不断传到鼻尖,苏厌浥面色一僵,片刻后,他还是做不来亏待自己的事。
那破镯子他迟早有办法解开,烧鸡不吃可就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