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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淡青流光划过天际,灵力托起长剑于空中穿行,长剑之上,两道身影驻足而立。
脚下踩着双华,苏厌浥倒是没有了最初那般嫌弃。
有人不惜消耗灵力,甘愿载着他,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仅凭脚力自然比不得御剑飞行,不过一日功夫,二人便已到了渤海。
无影船停泊在渤海之边,纪昭珩早便写信给这位老友,现下他带着人过来,肴味楼是早有准备的。
两人落于甲板上,收起双华,纪昭珩追上苏厌浥,低声同他道:“阿浥可是还在为昨日之事动气?”
闻言,苏厌浥偏过头来,抬起眼皮,轻瞄了他一眼,却并不言语。
昨日那壶酒,他终究还是没有喝下去,纪昭珩也未在门外待上一夜。
客栈中行客往来,这人若是当真守在门外一夜,他人见了,不知要作何想呢。
毕竟无论从哪处来看,这人也不像是个护卫打手。
为了不引起他人注目,他昨日才勉强让纪昭珩进屋,只是这人得寸进尺,偏要与他挤在了一张床榻上,两人和衣而眠,如此凑合一夜,今日一早便离了枫林晚来。
先前这人也总是与他挤在一间房,却都是本分地在榻上打坐。他如今细细想来,自打两人再次重逢起,这人确实改了不少。
从前的强势不知在何时已荡然无存。
见他不语,纪昭珩再次在他耳旁轻声问道:“阿浥?”
苏厌浥回过神来,冷哼道:“难道在你心中,我便是如此小心眼之人?”
纪昭珩摇了摇头,方笑道:“自然不是,这天底下没有人比阿浥更为坦荡。”
他这话并非讨好之意,在他看来,苏厌浥虽为魔修,却也是坦坦荡荡的,即便是坏,那也是坏的光明正大,绝非是宵小之辈。
苏厌浥闻言眉眼一挑,迈开步子向船舱走去:“算你有慧眼。”
船舱外,站着数位身着紫色罗裙的姑娘,齐齐对两人俯身行了一礼。
船主今日有贵客到访,她们自是知晓。
这无影船从外看去,便是一栋楼阁,雕梁画栋尽显辉煌之姿。
船身甲板前后,各有武夫打扮之人守在边缘。
两人一入船舱内,便有一白衣男子迎了上来,嘴角勾起恰好的弧度,同纪昭珩开口:“苏公子,我家主子已恭候多时,他有言,您来了,可先去暖水阁小歇。”
他话音落下,苏厌浥目光瞥向纪昭珩,微不可察地冷哼了声。
他从未来过此地,可不会认为这人是在同他打招呼。
没想到,纪昭珩这厮出门在外,竟是打着他的姓氏。
纪昭珩眼中笑意一闪而过,对那白衣人却神色不变,淡然道:“无需引路,备些牛乳来。”
显然这处,他是熟识的。
“是,您二位请。”
言罢,白衣人侧过身子,弯腰示意两人上前。
苏厌浥迈着步子顺着过道一路向前走去,纪昭珩跟在他身侧,低声同他道:“前方上了楼梯往右便是。”
苏厌浥听他如此一说,阴阳怪气开口:“苏公子是常客啊。”
他特意咬重了这个苏字,并拍开纪昭珩忽然搭上自己肩头的手。
“不常来,从前阿浥不搭理与我,我自是神伤,心,来此地寥解心伤罢了。”
口中说着话,纪昭珩又将手握着苏厌浥的手,在他甩开之前,凑到他耳边,继续低语道:“我来此地化名苏珩,阿浥觉得,这名字如何?”
“不如何。”
苏厌浥甩开他的手,步子迈的又快了些,两人一前一后,很快便到了那间名为暖水阁的厢房。
这处厢房内十分宽敞,内置软榻与圆桌,桌上铺设绣满繁花的朱色桌帷,摆着三两茶点与茶。
船窗敞开,一眼便可看见海面涌动的水潮。
苏厌浥径直向窗口走去,目光看向下面波动的海水,语气淡淡开口:“这传言中的无影船,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于世人而言,可遇而不可求之物,自是稀奇。”
纪昭珩抬手倒了杯茶,随后拿起它,走至苏厌浥身后,将手中茶水送上。
苏厌浥随手接过,他嗅了嗅,见是花香扑鼻,这才饮下。
纪昭珩见此,轻声同他道:“这茶是采花露煮制,你若是喜爱,我同船主取些。”
把玩着手中茶杯,苏厌浥应道:“行啊。”
同这人,他可不会客气。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敲门的动静:“苏公子,您要的牛乳来了。”
听声音,正是先前那白衣人。
纪昭珩开口示意他进来,待那人将牛乳放下,退下后,他方继续同苏厌浥道:“明日阿浥随我回山,待日后解了身上压制,可否多留些时日?”
苏厌浥目光仍旧是看向海面,恰巧这时海中有鱼游过,他眯起眸子来细看,口中敷衍道:“不可。”
对此答复,纪昭珩毫不意外,他满眼笑意,倒不觉得失落,继续轻声问这人:“那阿浥要怎样才可答应多留几日。”
那鱼儿游进了船底,苏厌浥这才转过身来看着纪昭珩开口:“自然是全凭我心意。”
他腰身倚在窗棂下,身后海风吹来,长发瞬间如同柳絮一般飞舞至身前,这瞬间的凌乱中,纪昭珩看见他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淡笑,眼中是一片少见的柔和。
纪昭珩满眼温柔看着面前人,眼中的柔光几乎要溢出来,好一会儿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语道:“那我争取让阿浥满意才是。”
苏厌浥闻言未语,却抬腿向纪昭珩走来,站在他面前不足一步之遥后,方眼满是戏谑开口:“想让我满意?仙尊大人不妨将这仙尊之位让出来给我坐坐。”
纪昭珩自然是听出他不过是玩笑之言,却还是极为严谨开口:“抱歉,此事我不能答允阿浥。”
苏厌浥是料定了他必然会应下,此刻听他如此作答,眼中的戏谑立刻转为怔然,他以为凭这人对自己的纵容,岂有不应之理?
不等他开口,纪昭珩上前一步,极为认真地看着他,继续道:“兹事体大,身在此位,须得是心怀苍生之人,且,阿浥是个随风的性子,我怎能忍心阿浥受此束缚。”
说着,纪昭珩抬手指尖轻触苏厌浥的脸颊,将其被风吹乱的发丝拢于耳后。
盯着那双写满温柔与深情的眼眸,苏厌浥眼底是一闪而过的认同,嘴角扬起一抹微柔的弧度,口中却敷衍道:“本君可不稀罕。”
他这人没什么野心,只愿活得肆意潇洒。
即便是他身为魔君,在别的魔君都想着争权夺霸,野心勃勃之时,他一心只想做个懒散闲人。
方才纪昭珩所言,他是打心底里认同的,从前无论他怎样看这人不顺眼,也不可否认,身为仙尊,这人是极为合格的。
苏厌浥的话落在纪昭珩耳中,他听着,嘴角笑意更浓,正要开口,却听见门外传来敲门的动静,他顿时敛起笑意,转过身来淡淡开口:“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