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茶走得干脆利落,挥一挥衣袖,没带走半片云彩,却留下了一宫殿心思各异的大能,以及一位憋着怒火还得强装淡定的道祖。
鸿钧面沉如铁,再次冷哼一声,那声音如同寒冰碎裂,瞬间将还沉浸在李茶离去和那杯“谢恩茶”余韵中的众人心神强行拉了回来。他目光扫过下方,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讲道继续,不讲不行啊!
讲道是他身合天道之前必不可少的步骤,是奠定他玄门道祖无上地位的基石。若是不讲,他这“道祖”名号如何立得住?若不讲,三清、女娲等未来的天道圣人,如何名正言顺地成为他的弟子,承接他的道统?若不讲,那些与他因果纠缠、注定要分润出去的先天灵宝,又如何能顺理成章地赐下,了却因果?……这一切,都是天道运转下早已编排好的剧本,他鸿钧,既是导演,也是最重要的演员,这场戏,必须唱下去!
收敛心神,鸿钧开始宣讲混元金仙之道。比起第一次讲的那些基础,此番内容确实深入了许多,涉及到法则的更深层运用与融合。三千紫霄客的心神,也终于被这关乎自身前路的“干货”牢牢吸引,开始凝神静听,试图从中找到突破的契机。
当讲到关键的晋升之法时,鸿钧的声音带着一种天道般的恢弘与笃定:
“混元金仙者,需明悟自身,斩却执念。吾有一法,名曰‘斩三尸’。乃借先天灵宝之灵韵,寄托自身善念、恶念、自我执念,逐一斩出,化做化身。三尸斩尽,则道心澄澈,法则自融,可入混元金仙之境,乃至窥得混元道果。”
此言一出,宫内不少修为早已达到大罗巅峰进无可进,却又苦无门路的修士,顿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他们早已被瓶颈折磨得心急如焚,此刻听闻有如此“便捷”之法,哪里还按捺得住?
当即,便有数十位性子急躁,或是自觉悟性不足的大能,也顾不得场合,直接就在这紫霄宫内,依据鸿钧所传法门,运转玄功,催动自身祭炼的先天灵宝(多为下品、中品),开始强行斩尸!
“斩!”
“斩!”
一时间,紫霄宫内气息紊乱,道韵纷杂。只见一道道虚影自那些修士头顶跃出,有的慈眉善目,宝相庄严(善尸);有的狰狞可怖,戾气冲天(恶尸)。这些尸身化身气息强弱不等,但确确实实是独立的存在,并且反哺自身,让那些斩尸者的修为气息瞬间暴涨,赫然踏入了准圣初期!
然而,诡异的是,无论他们如何努力,那最为关键代表本我认知的自我尸,却无一人能够斩出。仿佛有一层无形的隔膜,阻挡了他们与“真我”的彻底分离。
此情此景,落在那些曾去过云华洞天,聆听过李茶茶道的大能眼中,意味便截然不同了。三清、女娲、伏羲、红云、镇元子等人,皆是眉头微蹙,心中凛然。
‘善恶易分,源自本性对外之反应;然自我为何?若连“我”都需借助外物(灵宝)斩出,那斩出的,还是“我”吗?亦或是……成为了某种依托于灵宝、依托于天道的“傀儡”?’太清老子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疑虑,他并未有任何动作。
‘李茶前辈曾言,茶道贵在明心见性,认识真我。此斩三尸之法,看似捷径,实则似是而非,恐已偏离认识真我之途,而是走上了依附外物,寄托元神之道。’女娲亦是暗自摇头,稳坐蒲团。
‘善恶二尸,凭借灵宝之力与一时情绪冲动,或可斩出。但自我尸……若自身都未能真正认清,如何斩之?强行为之,只怕画虎不成反类犬,道基有损。’红云与镇元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皆看到对方眼中的警惕。
他们明白,这三尸之道,不过是万千道途中的一种选择,而且未必是正确的、最适合自己的那一条。他们需要时间,以自身之道去验证,去比较,再决定未来究竟走向何方。故而,这些曾在云华洞天得益的大能,无一人当场尝试斩尸。
反观那些成功斩出善恶二尸的修士,此刻个个喜形于色,感受着体内磅礴的力量,对高坐云床的鸿钧更是敬若神明,感激涕零。他们纷纷起身,恭敬行礼,有人迫不及待地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终极向往:
“敢问道祖,准圣之上,圣人之境,与准圣又有何本质不同?吾等何时方能窥得圣道?”
鸿钧知道,光是画饼还不够,需要抛出一些实实在在的“诱惑”,才能将这些修士,特别是那几位天定圣人,牢牢绑在自己的战车上。圣人之道的核心是下次讲道的内容,此刻,他需要将他们的胃口彻底吊起来。
他目光扫过下方,尤其在老子、元始、通天、女娲、接引、准提六人脸上停留片刻,声音恢弘而充满诱惑:
“圣人与准圣,虽只一境之差,却有云泥之别。其最大不同,在于圣人元神寄托虚空,身合天道!自此,天道不灭,圣人不死!历万劫而不磨,沾因果而不染。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
他略微停顿,让众人消化这震撼的信息,随即话锋一转,带着一丝警示:
“而准圣,虽亦能避灾躲劫,逍遥世间,但其根本未与天道相合。寻常劫难自可无虞,然若卷入天地量劫之中,因果纠缠之下,亦有身死道消,亿万年修为化为泡影之厄!”
这番话,清晰地将“圣人”与“准圣”划出了一道鸿沟。意思再明白不过:成圣,就等于拿到了洪荒的“免死金牌”,怎么折腾都不会死;而当准圣,虽然大部分时间没事,但万一倒霉碰上量劫,站错了队,那就可能彻底玩完!
巨大的反差,让那些刚刚斩尸成功的准圣们心中火热,对圣位充满了无尽的渴望,也更加坚定了跟随道祖步伐的决心。
就在这时,上清通天却眉头紧锁,问出了一个更加尖锐,也更为关键的问题:
“道祖,恕弟子愚钝。您方才所言圣人‘身合天道’,得大自在。然弟子曾闻,那扬眉大仙似乎走的并非此路,亦证得混元大罗道果。敢问,这天道圣人与混元大罗金仙,究竟有何不同?”
通天这个问题,可谓问到了关键之处,也代表了在场许多见识过扬眉与李茶风采之大能的心声。
鸿钧目光落在通天身上,停留了数息,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他早就料到会有人问及此事,心中已有定计。他不能否认混元大罗的存在,但却可以模糊概念,甚至……将其贬低。
只见鸿钧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朗声道:“问得好。圣人,混元大罗金仙,皆是超脱凡俗,得享大逍遥、大自在之无上存在。于力量、于寿元、于超脱而言,并无本质不同。”
他刻意将“大逍遥、大自在”与“身合天道”的圣人等同起来,巧妙地混淆了“依附天道”与“自成天地”的根本区别。
“然,”他话锋极其隐晦地一转,语气带着一丝缥缈,“道途万千,终归于一。顺应天道,乃洪荒正朔,根基稳固,前途坦荡。至于他途……个中艰辛,莫测福祸,非大毅力、大机缘者不可企及,亦非吾玄门正道所倡。”
他没有直接说混元大罗不好,但却暗示其艰难、莫测,非“正道”,无形中抬高了自身天道圣人的地位,引导众人做出“正确”的选择。
随着讲道持续,台下大能的问题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刁钻,不少人开始比较两种道路的优劣。鸿钧虽修为高深,但面对这些关乎根本道途的质疑,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使出浑身解数,引经据典,偶尔展现圣人威能,才勉强将场面稳住,将时间一点点拖到了三千年之期。
当时辰一到,鸿钧立刻停下讲道,不给众人再发问的机会,直接宣布:
“此次讲道,至此圆满。尔等心中若有疑虑,可勤加修持,三千年后,紫霄宫再开,届时吾将宣讲圣人之道,自会为尔等解答。”
说罢,根本不理会众人反应,身形便缓缓淡化,消失在云床之上。
三千紫霄客见状,也只能压下心中种种思绪,齐齐起身,向着空无一人的云床躬身行礼:“谢道祖传道之恩!”
随后,众人各怀心思,陆续离开了紫霄宫。有人踌躇满志,坚定了走三尸成圣之路;有人则满腹疑团,对前路产生了更多的思考;而那些早已心有定见者,如三清、女娲等,则是沉默不语,显然需要回去好生权衡这“捷径”与“己道”之间的利弊。洪荒的暗流,因这两次截然不同的讲道,变得更加汹涌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