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忧心忡忡的女娲,李茶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双拳不自觉握紧。他独自立于方丈岛边缘,望着云海翻腾,目光冷冽。嘴上说着顺其自然,言道牺牲难免,但前世作为人族的一员,每一名族人的牺牲都如同在他胸口插了一刀。他岂能真如表面那般毫不在意?
“鸿钧老儿,你还是出手了……”李茶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寒光。他知道,若任由局势发展,最终轩辕获胜,人族也必将在惨烈的内战中元气大伤,这绝非他想看到的。他必须出手了,但出手的方式,不能违背与鸿钧“不直接插手”的默契,需在规则之内,行扭转乾坤之事。
心意既定,李茶身形一晃,如青烟般消失在方丈岛。下一刻,他便出现在了人族疆域南方,戒备森严的九黎大营深处,蚩尤的王帐之内。
彼时,蚩尤正对着粗糙的军事地图凝神思索,忽感帐内气息异动,猛一抬头,便见一位身着青色道袍、气质缥缈出尘的中年道人不知何时已立于帐中,正含笑看着他。蚩尤心中剧震,以他大巫的灵觉,竟未察觉此人是如何进来的!
“刺客?!”电光火石间,蚩尤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他反应极快,暴喝一声,手持魔兵虎魄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化作一道血色匹练,直劈李茶面门!这一刀蕴含了他毕生修为与巫族战技精华,便是山岳在前也能一刀两断!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刀,李茶只是轻轻抬了抬手。那足以令寻常大罗陨落的刀锋,在距离他三尺之外,便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骤然凝滞,任凭蚩尤如何催动法力,也无法落下分毫,虎魄刀发出不甘的嗡鸣。
蚩尤瞳孔猛缩,心中骇然,知道自己遇到了真正的大能。
“行了,小家伙。火气别那么大,坐下说话。”李茶语气平淡,对刚才那一幕毫不在意。随意地一挥手,一股无可抗拒的柔和力量便将蚩尤按坐在旁边的木凳上。而李茶,则悠然地坐在他上首位置,取出一套精致的茶具,自顾自地沏起茶来。
动作行云流水,道韵自然。醇厚的茶香驱散了帐篷里的血腥之气。茶,因神农早已传遍人族,各部落皆有饮茶习俗。但蚩尤此生,还从未闻到过如此醇厚、鲜灵,能洗涤神魂、安抚心神的茶香。他下意识地深吸了几口,只觉胸中的怒意,被这茶香冲散了大半,心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放松。
“您……究竟是谁?”蚩尤心里明白,眼前之人绝非自己能敌,也并无恶意。他收敛了狂傲,语气中带着敬畏。
“云华散人,李茶。”李茶将沏好的第一杯茶推到蚩尤面前,淡紫色的茶汤在粗陶碗中荡漾,散发出莹莹宝光,“你也可以称我为……茶祖。”
“茶祖?!”蚩尤如同被雷霆击中,猛地从凳子上弹了起来,脸上满是震惊之色。茶祖之名,与圣母女娲、圣师老子并列于祖庙,是人族传说中至高无上的庇护者与启蒙先师!他万万没想到,这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存在,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坐,坐下。”李茶无奈地压压手,“不要那么激动。我来此,是有事和你商议。”
蚩尤依言坐下,心情依旧有些激动,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茶祖您此次前来是……?”
李茶神色稍正,目光如炬地看着蚩尤:“我来是让你有所准备,将你的族人,尽可能多地送走,保全下来。”
“什么意思?”蚩尤眉头紧锁。
“鸿钧老儿,已派人暗中帮助轩辕。”李茶的声音字字如锤,敲在蚩尤心上,“九黎虽强,但面对有天道支持的轩辕,你没有胜算。若执意全面开战,拼到最后,受到伤害的还是我人族同胞。何必呢?”
蚩尤张了张嘴,想要反驳,提及巫人族的荣耀与不屈。
李茶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接打断,语气转冷:“不要跟我说什么巫人族誓死不退的屁话!你若真自认是巫族之人,不服人族管束,那我现在就送你回地府冥域,与平心娘娘和你的祖巫先辈们作伴,也省得在此搅乱人族气运!”
一股凛冽的杀气从李茶身上散发出来,让蚩尤将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毫不怀疑,这位看似平和的茶祖,绝对有实力,也有决心这么做。
“可是……茶祖,这是关乎我九黎部族未来命运之战!我身负族人期望,岂能不战而逃?”蚩尤握紧了拳头,声音低沉而痛苦。
“我没让你不战而逃。”李茶语气缓和下来,“我是让你控制战争规模,演一场戏给天道,给鸿钧看看。你可以挑选出最精锐的战士,与轩辕挑选出的精锐,进行一场巅峰对决。以此战的胜负,来决定谁来担任人皇,统御人族。败者,也可以留在陈都,为人族发展继续贡献力量。你的九黎族人,也不必返回南方那块贫瘠的边陲之地,可以融入更广阔的人族疆域,共享文明成果。这不比你赌上全族性命,进行一场有输无赢的战争更好吗?”
蚩尤沉默了。他并非冷血无情,心中只有争霸而无族人之人。李茶为他指出了另一条道路,一条既能保全族人,又能延续荣耀的道路。虽然失去了登顶人皇的机会,但还是可以留在陈都,为人族做出应有的贡献,更是避免了人族内部更惨烈的厮杀。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抱拳行礼:“茶祖思虑周全,为我九黎存续费心了。您的要求,蚩尤……应下了!只要轩辕也同意此议。”
“放心,”李茶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他那里,我自会去说。”
离开蚩尤大营,李茶的身影又如鬼魅般出现在黄帝轩辕驻扎在陈都附近的营寨。与蚩尤不同,轩辕一见到突然出现的李茶,先是一惊,随即便跪拜下去,态度无比恭敬:“人族轩辕,拜见茶祖圣师!”
“行了,起来吧。”李茶虚手一扶,“你我之间,目前还算不上熟络。长话短说,我今日来,是为了平息战火,将战争对人族的损耗降到最低。蚩尤那边,我已与他谈妥,他同意只出动最精锐的部下,与你方进行一场精英对决,以此定人皇归属,败者臣服,其族人也得妥善安置。你意下如何?”
轩辕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却面露难色:“茶祖圣明,此举确能避免生灵涂炭。只是……您也知道,我麾下将士,单论个体勇武,与蚩尤的九黎精锐相比,稍逊一筹。若进行精英对决,恐怕……”
“你不是有‘上面’那位帮忙吗?”李茶意味深长地指了指天空,“将此事告知于他,让他想办法提升你方精锐的实力,或者提供相应的支持。记住,这是为了减少人族伤亡,符合天道‘少造杀孽’的宗旨。他自然会明白该怎么做。” 李茶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警告,“不过,我今日前来之事,绝不可对外泄露半分,尤其不能让‘上面’那位知道。你只需提出此议,说是你和炎帝为了减少伤亡想出的计策即可。”
轩辕心领神会,再次躬身:“是!轩辕明白,谨遵茶祖吩咐!”
一个月后,涿鹿平原。
昔日汇聚过千万大军,进行惨烈厮杀的战场,此刻气氛却有些奇异。平原中央,两拨人马遥遥相对。一方,是蚩尤骑着凶悍食铁兽,手持煞气冲天的虎魄魔刀,身后跟着八十一位血脉兄弟,以及数名巫族残存下来的大巫、巫师,总计不过数百人,但个个气息彪悍,煞气凝结如实质。另一方,是黄帝轩辕乘着五爪金龙,手持专克巫体的屠巫剑,身旁是炎帝姜山、九天玄女、应龙、女魃等神人,以及他麾下以熊、罴、貔、貅、貙、虎等为图腾的百战勇士,同样有数百人,虽个体气势稍弱,但阵容齐整,宝光隐隐,显然得到了“上面”不遗余力的支持。
而在平原四周,原本应该参与血战的九黎部族大军与炎黄联盟的千万士卒,此刻却如同旁观者,密密麻麻地围在战场边缘,默默地注视着中央决定人族命运的一战。
没有多余的号令,当战鼓擂响,双方精锐如同两把钢铁巨锤,猛地撞击在一起!
这一战,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虎魄刀与屠巫剑交击,迸射出刺目的火星;巫族战吼与仙神道法碰撞,引动风雷水火;食铁兽咆哮,五爪金龙翻腾……双方皆竭尽全力,将毕生修为与战场智慧发挥到极致。
大战持续了三天三夜。最终,蚩尤虽勇猛绝伦,连斩黄帝麾下数员大将,甚至一度将黄帝逼入险境,但在九天玄女的阵法辅助、应龙女魃的奇异能力以及屠巫剑的针对性克制下,终究是棋差一着,被黄帝寻到破绽,以屠巫剑击伤其巫体本源,随后被应龙等人联手制服,兵败被俘。
随着蚩尤被俘,九黎部族精锐亦伤亡不小,失去了再战之心,放下了武器。
一年后,经过与各部族首领的磋商与崆峒印的认可,轩辕黄帝正式祭天告地,承接崆峒印,成为第三任人族共主,尊号——人皇轩辕氏。而兵败被俘的蚩尤,因其无可匹敌的勇武、卓越的军事才能以及兵器锻造方面的贡献,并未被处死,反而被人皇轩辕册封为——兵主,尊为人族战神,负责为人族训练士卒,执掌征伐之事。九黎部族也得以融入人族主体,不再被视为化外之民。
一场原本可能席卷整个人族造成毁灭性打击的内战,在李茶的暗中斡旋下,以最小的代价落下了帷幕。人族气运非但没有衰败,反而因内部的整合与兵主的归位,变得更加凝实、厚重。潜藏在幕后的鸿钧道祖,虽达到了扶植轩辕上位的目的,却未能如愿让人族元气大伤,反而隐隐感觉,人道的意志,在那场看似被其操控的决战之后,变得更加凝聚难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