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李茶上灵山,与接引、准提二人“友好切磋”一番后,西方教便收敛了许多。接引与准提深知李茶手段,行事看似平和,实则百无禁忌,再不敢挑衅,唯恐再招来一顿老拳。虽有不甘,会派遣一些弟子,在茶道传播的边缘区域弄些小动作,散布些流言蜚语,但已不成气候,难以撼动茶道在西方日益深厚的根基。
李茶对此心知肚明,懒得再与这些小辈计较。此番西行,除了传播茶道,亦有磨砺门下弟子之心。千年传道,他有意让石清、无支祁、忘忧,独立处理事务,宣讲道法,甚至与西方弟子辩论。他从不要求弟子完全遵循茶道之路,尤其是对石清和无支祁。此二徒修行的是盘古大神的根本大法《九转玄功》,走的是以力证道、锤炼肉身、掌控法则的路子,与茶道的宁静致远、调和身心略有不同。李茶时常告诫他们:“道法万千,殊途同归。茶道是道,力之大道亦是道。尔等只需谨守本心,明辨是非,行事但求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己心,不必拘泥于为师所传之道。若能走出属于自己的路,那才是真正的成就。”
无支祁性子跳脱好斗,石清沉稳坚毅,二者在《九转玄功》上的进境虽因心性不同而各有侧重,但根基都打得极为牢固。得到李茶的鼓励,他们更是放开手脚,将茶道中领悟的“静心凝神”之法用于辅助修炼《九转玄功》时锤炼意志,反而相得益彰,修为精进神速。
不知不觉,李茶一行人已在西方界传道千年。枯荣山道场已然稳固,气象万千,西侧生机勃勃的茶园与讲经台、悟道岩等建筑融为一体,成为西方生灵心中的一处圣地。李茶见时机成熟,便将这处道场交由他在西方点化收下的一名记名弟子——玄荼打理。
玄荼本体乃是一株下品先天灵根——玄天藤,生于枯荣山脚下,得益于李茶梳理地脉的余泽与茶道气息的滋养,开启灵智。他心性坚韧,对茶道感悟颇深,被李茶点拨后,修为从金仙巅峰一举突破至大罗初期,且凝聚的顶上三花中,代表“精”之根基的人花,花开八品,根基之厚,远超寻常大罗,足以坐镇一方。为助他更好地管理道场,李茶赐下两件灵宝:一为散魂鞭,乃是李茶采集西方庚金之气,混合一丝混沌气流,仿制打神鞭炼制的后天上品灵宝,鞭挞肉身更伤神魂,一鞭狠过一鞭,疼痛直入真灵,用以惩戒滋事之徒,威慑力十足;二为静心蒲团,此物来历非凡,原是紫霄宫中三千客听道时所坐的蒲团之一,李茶离开紫霄宫时悄然带走一个,又以自身大道功德与茶道本源重新洗炼,将其提升为后天极品灵宝。此蒲团不仅能辅助修炼,宁心静气,抵御外魔,更蕴含一丝紫霄宫道韵与李茶的茶道气运,有镇压一方气运的奇效,被李茶赐予玄荼,作为镇压枯荣道场气运的根基之物。
安排妥当后,李茶便不再停留,由墨染驮着,带着石清、无支祁、忘忧三人,向南方界行去,意欲将茶道播撒至南方地域。
这一日,行至西方与南方交界的一处山谷。忽然,地下涌出一股带着浓烈血腥味令人作呕的暗红色血水,整个山谷充满了血煞之气。接着血水化作一身着血袍的道人,拦在墨染前进的路上。
仅凭衣着与那浓郁到已成实质的血煞之气,李茶便知道来人正是那盘古肚脐污血所化、执掌幽冥血海的先天神魔——冥河!
墨染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着前方。其他弟子也都拿出武器暗中戒备。
李茶端坐于墨染背上,神色不变,平静开口:“冥河道友,不在你那幽冥血海纳福,为何在此拦住贫道去路?”
“云华前辈,冥河失礼了!”冥河郑重地拱手行了一礼,声音沙哑而冰冷,如同血海翻波:“晚辈冒昧拦路,实乃心中有一困惑,积压已久,如鲠在喉。遍观洪荒,或许唯有前辈能解我之惑,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李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微微颔首:“道友但说无妨。”
冥河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前辈讲道时提及,洪荒世界,除天道外,尚有隐而未发的‘地道’与‘人道’。晚辈愚钝,苦思不得其门,今日斗胆,恳请前辈……能否为晚辈解惑,这‘地道’,究竟何在?如何能显?”
李茶闻言,并未立刻回答。他先是抬眼望了望苍穹,目光似乎穿透了九重天阙,看到了那冥冥中监察天地的天道规则。随即,他袖袍轻轻一挥,一股玄妙莫测、混淆天机的气息弥漫开来,将方圆百里的空间悄然遮蔽,隔绝了内外感知。确认天机已被屏蔽,天空亦无异样后,他才重新看向冥河,目光中带着一丝复杂。
“冥河道友,”李茶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地道之事,关乎洪荒根本,天机未至,不可轻言。其显化之机,尚需等待,非人力可强求。”他顿了顿,看着冥河那隐藏在血煞中却难掩期盼的眼神,终是透露了一丝天机,“不过,贫道可以告知于你,你的道途,其最终归宿,确实应在这‘地道’之中。唯有地道现世,规则补全,你方有一线机缘,依托地道,成就那万劫不灭的圣人道果。此乃你之天命,亦是地道不可或缺的一环。”
冥河身躯猛然一震,周身的血煞之气都为之剧烈翻腾!他苦苦追寻圣人道果,却始终不得其法,天道圣人位只余其一,看似还有机会,可求之无门,以力证道更是虚无缥缈。此刻听得李茶亲口确认,他的道在地道,且有成圣之机,如何能不激动?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冥河喃喃自语,冰冷的目光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他再次对着李茶深深一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恭敬:“多谢前辈指点迷津!此恩,冥河铭记于心!”
说罢,他不再停留,身形一晃,如同水滴一般融入大地,消失不见,那滔天的血煞之气也随之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这是冥河独有的遁法,借由大地脉络,直通那位于不周山最底层的幽冥血海。
幽冥血海,乃是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后,肚脐污血所化,汇聚了天地间的戾气、怨气、秽气,是洪荒至阴至邪至污之地。血海浩瀚无边,浪涛翻滚间皆是粘稠的血色浆液,散发出腐蚀神魂、污秽法宝的恐怖气息。除了冥河老祖这自血海中诞生的先天神魔,此地几乎没有任何生灵能够存活。(此时血翅黑蚊尚在血海某处隐秘之地孕育,未曾出世,亦无人察觉。)
冥河的身影自血海深处缓缓凝聚,他盘坐于十二品业火红莲之上,元屠、阿鼻两柄杀剑悬浮身旁。回想起紫霄宫三次听道,天道圣人席位几乎被瓜分完毕,最后一道鸿蒙紫气被红云得到,他便明白,自己与天道圣人无缘。而以力证道,需要的乃是无上根基、大气运、大毅力,他这血海根脚,天生背负无尽煞气与业力,几乎是一条绝路。
他将主意打到了李茶曾隐晦提及的地道与人道之上。他暗自思忖:幽冥血海位于不周山底,乃洪荒地势最低、最接近九幽之地,更是污秽汇聚之所,与那象征生命繁衍、文明昌盛的人道怎么看都格格不入。而“地”之道,厚德载物,包容万象,既有生机勃勃,亦有死亡归寂,这幽冥血海,岂不正是“地道”应有的组成部分?今日得李茶亲口确认,他心中大石终于落地,更加坚定了经营血海、等待地道出世并从中谋取圣位的决心。
李茶,目送冥河离去,撤去天机屏蔽,目光悠远地望了一眼不周山的方向,心中暗忖:“地道将出,后土化轮回之期不远矣。冥河……望你好自为之,莫要行差踏错,否则,纵有圣位之机,亦难逃劫数。”他轻轻拍了拍墨染,示意继续前行。南方的山水,还等待着他去播撒茶道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