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面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她只一直说道：“不敢，不敢……”
凌绡扶住她的肩膀，稳住她抖动的身体，一旁的女孩原本晶亮的眼眸突然变得凶狠起来，警惕地盯着凌绡，仿佛凌绡再有下一步动作，她就要冲上去。
凌绡没有错过两人面上的神情，她偏过头，缓声道：“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刚才还给了你们丹药不是吗。”
凌绡重新坐回凳子上，双手搭在膝盖，与老人平视：“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相告就行了。”
老人冷静下来，点了点头。
“你听过羿射九日的故事吗。”
看老人一脸茫然，凌绡耐心解释：“某一天，天空上出现了十个太阳，直到有一个名叫羿的人出现，他用弓箭把其他九个太阳射了下来。”
老人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她不可置信道：“天上出现十个太阳？”
“这，这…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
说罢，补充道：“我也没听说过附近有叫羿的人。”
凌绡点头，“这样啊，那你知道六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吗。”
老人叹了口气，回道：“其实像旱灾、水灾每过个几年就会出现，要是有什么地方有了战争，过不了多久就会生出瘟疫，这本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
“那六只凶兽就是随着这些灾害来的。”
凌绡若有所思。
这样就说得通了。
六兽随着自然灾害而来，而灾害当然不可能被彻底杀死。
见凌绡突然沉默了，老人犹豫再三，一咬牙道：“仙人，我斗胆一问，你们究竟为何要杀那六兽？”
凌绡听到这话，一时摸不着头脑，“六兽危害人间，自然要除，你们不正是被这六兽扰的民穷财尽。”
“说来也是奇怪，有人杀了这些孽畜，难道不是件好事？”
老人看着凌绡茫然的样子，“…杀六兽自然是好事。”
她一鼓作气，低声道：“但是，但是如果仙人们不杀它们，它们也不会一直出现……”
这句话前后矛盾，凌绡没反应过来，可随后，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老人看见她比看见凶兽还要恐慌。
这六兽，究竟是凭空出现，还是有人在从中作梗。
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再往深处想，这六兽真的是“兽”吗。
杀不尽的，是凶兽，是天灾，还是人的恶欲？
老人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自从六兽出现后，便有修士下凡来除六害，刚开始村民都很开心，视“仙人”们为座上宾，是顶好的救命恩人。
可没过多久，被杀死的六兽又出现了。
一波又一波的仙人降临，为民除害。
仙人不求回报，只是拿走了一些死去村民的尸体。
“上仙…这，我们打算让他下葬，好生安息。”
仙人却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甚至懒得和她解释，手掌一翻，地上那死去多日的尸体就消失不见了。
说实话，因六兽而死的人并不多，反而每次仙人们下凡和六兽打斗时波及到的人数不胜数。
老人的女儿和女婿，就是在一场打斗中死去的。
她们那日不过是照常去山林中砍柴，然后遇到了封豨。
封豨是只长着獠牙的黑色大野猪，夫妻二人察觉到封豨在附近后，就立马跑下山，然而还没等两人离开山林，她们就被凶煞磅礴的剑气波及，一招致命。
误杀了两人的仙人并无愧疚之心，甚至并没有正眼看过森林中那两个死去的人，他们提着封豨的五脏、皮毛、獠牙离去。
两人的尸体，最后还是老人自己拖回去的。
她趁着半夜将二人安葬，生怕那些仙人折返，问她要这两具尸体。
后来大家发现，仙人们并非什么尸体都要，他们只要被凶兽杀死的尸体。
每次仙人们一来，村民们都知道，即将发生一场大战了，于是家家户户紧闭房门。
有时候，因为运气好，近期都没有被六兽杀死的人，仙人们甚至会露出明显的遗憾神情。
这种发现让众人都有些毛骨悚然。
渐渐的，对仙人的憧憬和仰慕开始被恐惧所取代。甚至有些人猜测，这些凶兽怎么也杀不尽，会不会是仙人们的手笔。
但是这些猜测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口。
仙人们为民除害，他们还要怀疑仙人，实在是不知好歹，胆大包天！
正所谓仙凡有别，仙人们一根手指都能把他们碾死，他们就连愤怒和反抗的情绪都生不出来，只能陷入无边无际的惶恐当中。
这个世界向来“弱肉强食”，但是对于毫无修为的普通人来说，弱肉强食不过是给了强者随意践踏弱者的一个合理借口而已。
于修士而言，下凡杀妖，不过是一次历练任务，顺带可以获得一些修炼材料，但对这些村民而言，是一次劫难，是一场灾祸。
凌绡听完之后沉默了很久，老人以为凌绡生气了，于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原来是这样……”
凌绡垂下眼眸，胸口陡然生出一股憋闷来。
没有绑定系统之前，她也是这样一个能被人随意碾死的虫豸，她痛恨自己的弱小，但更痛恨那些随意欺辱虫豸的“人”。
之所以没有羿，是因为根本没有真正愿意“为民除害”的人。
修士除六害，并非是为了解救人们。
换个说法，他们何尝不是第七害。
思及此处，凌绡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想法。
随后，她又去了其他几户人家，得到的信息都差不多，所有人比起凶兽，更怕的是“仙人”。
就这样一直到了晚上，李元昀和李元宁风尘仆仆回来了。
凌绡面色如常，有些期待地问道：“怎么样，六兽都被杀死了吗？”
李云宁笑了一声，自信满满：“当然，我们出手你放一百个心吧。”
不过随后，她又道：“就是不知道六兽会不会再复活了。”
李元昀：“会不会复活，过几日就知道了。”
凌绡将视线转移到李元昀身上，好奇道：“你们在这里待了多长时间？”
李元宁掰着手指算了算：“快一个月了吧。”
“六兽都杀了两三轮了。”
凌绡眉头一跳，似是无意提起：“六兽这样等级的凶兽，身上一定有很多宝贝。”
“只是可惜这是幻境，带不出去。”
李元宁笑了一声，“不可惜。”
“你怎么知道这些宝贝在出了昆仑镜后就消失了呢。”
李元宁还想继续说什么，一旁的李元昀轻咳了一声，见状，她便闭了嘴，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
“你在村庄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凌绡双手背在身后，叹了口气，有些苦恼道：“没有。”
“我问了一嘴，她们竟然不知道有羿射九日这回事。”
李元昀不以为意，“羿射九日是百年前的事，这些村民最大不过六七十岁，没听说过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