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女疑惑地转过头,看向怔愣的沅宁。
【宁姐姐是不舒服吗?怎么看起来很伤心的样子】
沅宁猛地回神,掩饰住眸底翻涌的情绪。
目光落在刚刚带着哑女写下的那个“药”字上。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的印记早已深入骨髓。连她如今下意识写出的字,都带着他的风骨…..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他之前那么生气自己骗他,现在自己“死了”他应该是解气的吧?
“没事,”她声音微哑,重新拿起一张干净的草纸,铺在哑女面前,“来,我们继续。这个‘安’字,要这样写……”
她再次执笔,想要写出属于她原本的风格,可在落笔的瞬间,属于谢景珩的笔意再次流露出来,挥之不去。
【宁姐姐的字,真好看,像画一样。】
一个纯粹带着赞叹的心音,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沅宁纷乱的思绪。
沅宁垂下眼睫,看着哑女满是依赖和崇拜的眼睛,心头一软。
“哑女,你原本……有名字吗?”
哑女愣了一下,随即眼神黯淡下去,她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摆了摆手,表示从来没有人正经给她起过名字。
从她记事起,“哑女”、“喂”,就是她全部的称呼。
沅宁抬手,极其自然地替哑女将一缕滑落的碎发别到耳后。
“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你不该只是哑女,你细心、坚韧,像石缝里长出的兰草,干净又顽强。以后,你就叫‘兰生’,好不好?”
说着,她在纸上,认真地写下了“兰生”两个字。
哑女盯着那两个字,大大的眼睛里迅速积聚起水汽,她猛地伸出双臂抱住沅宁,把脸深深埋进她的衣衫里,瘦小的肩膀因为激动和哽咽而微微发抖。
这是她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是宁姐姐给她的。
沅宁则轻轻回抱住她,温柔地拍抚着她单薄的背脊。
日子像山涧的溪水,忽然就平缓了下来,带着潺潺的暖意。
兰生依旧是那个天未亮就背着药篓上山的哑女,沅宁则替代她去镇上售卖,沅宁将兰生采的药材分门别类,根据药材的品相和市价,与对方据理力争。
自此,兰生采回的草药,都不会再被恶意压价,钱婆婆脸上的皱纹仿佛也舒展开来,灶房里,终于不再是清汤寡水。
今日钱婆婆做了腊肉炒野菜,兰生看着碗里腊肉,眼睛睁得大大的,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丰腴的肉汁在口中爆开,她满足地眯起眼,脸颊鼓鼓的,像只偷腥的小猫,对着沅宁和钱婆婆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钱婆婆睁着空洞的双眸,满面笑容道,“还是宁姑娘有本事!咱们兰生跟着你,总算能过几天像人的日子了。”
沅宁看着兰生纯粹的笑脸,尝着口中寻常的饭菜,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
无需算计,无需提防,无需在午夜梦回时被惊醒。
她甚至开始享受起这种“活着”的感觉,为了自己,也为了身边这两个需要她的人。
或许,她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做沅宁,只是沅宁。守着这个小院,守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稳…..
京城,靖安王府。
书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沉郁的寒意。谢景珩坐在紫檀木大案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残缺玉玦。
冰凉的玉玦硌在指腹,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烧得他心头烦躁难安。
“说。”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让下方垂首禀报的暗卫头皮一紧。
“回世子,属下奉命重新彻查别庄走水一事。据当日侥幸逃出的几名粗使下人回忆,火灾发生前约一个时辰,他们隐约听到沅宁小姐与沅若少爷在屋内发生争执。”
“争执?”谢景珩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是,但因距离较远,具体内容听不真切。”
空气仿佛又冷凝了几分,谢景珩的指尖停在玉玦的断口处,那尖锐的棱角几乎要刺破他的皮肤。
为何要争执?
“此外,属下仔细核验了火灾现场清理出的……骨骸。经仵作反复辨认,确认属于沅若少爷的那具相对完整,但……但并未找到符合沅宁小姐身形特征的遗骸。大火虽猛,但……绝不至于将一个人的骨骸焚烧得如此彻底,不留丝毫痕迹。”
“呲啦!”谢景珩猛地起身,座椅与地板摩擦响起刺耳的声响。
没有找到她的骨骸……
她没死?!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他死寂的心湖中炸开,掀起滔天巨浪。若她没死,那场大火是意外,还是……金蝉脱壳?她与沅若的争执,是否与此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