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落下时积起的尘灰还没散,林风的手已经重新贴了上去。
那股熟悉的粗糙感从掌心传来,可这一次,指尖划过石面,他察觉到了点不一样。不是天然岩层的凹凸,而是几道极浅的横线,等距排列,像是有人用钝器一点点刻出来的。他没吭声,蹲下身,用拇指沿着其中一道慢慢推过去,触感清晰——这石头被人动过手脚。
“不是死物。”他低声说,“是机关锁。”
胡子汉子靠在旁边墙边,喘得像拉风箱,听见这话抬了抬头:“你说啥?”
“我说,”林风站直身子,拍了拍手,“咱们之前推得不对路。它不是要蛮力顶开,是要顺着它的‘道’走。”
墨门弟子一听“机关”两个字,眼睛立马亮了半分,拖着伤腿蹭过来,蹲下摸了摸那些刻痕:“……对劲。这是承力槽的引导纹,类似墨家‘移山扣’的结构。外力推动时,必须保持匀速,否则内部卡榫会自动回锁。”
“也就是说,刚才那一震,正好把它打回原位?”林风问。
“八成是。”
林风点点头,回头扫了一圈剩下的人。胡子汉子喘得厉害,但没坐下;盲眼刀客靠着墙,耳朵微微偏转,像是在听地底动静;受伤妇人扶着石壁,脸色发白,却也没退开一步。
“再来一次。”林风说,“这次听我口令,别乱使劲。”
没人说话,也没人动。不是犹豫,是真累到了骨头里。连呼吸都带着颤音,更别说发力。
林风也不催,自己先走到正中间,双臂张开,抵住巨石底部:“我在前头带节奏。你们看我的动作,照做就行。”
胡子汉子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冷笑一声:“你倒是不怕累死。”
“我不累死,谁累死?”林风也笑,“你要是想躺平等塌方埋了,我不拦。”
这句话一出,气氛松了一丝。墨门弟子咳了两声,撑着墙站起来:“我还能撑一会儿。”
盲眼刀客默默挪到右侧,背贴石壁,双手虚按地面:“三息一震,频率稳了。”
“好。”林风深吸一口气,“那就上。”
五个人重新站定位置。林风居中主推,胡子汉子在他左边,墨门弟子咬牙顶在右前方,盲眼刀客和受伤妇人分别靠两侧稳势。手掌贴上石头的瞬间,所有人都绷紧了肩背。
“听着——”林风声音沉下来,“一,蓄力!”
众人手臂肌肉收紧,脚跟扎进碎石。
“二,沉肩!”
肩膀齐齐压低,力量往腰腹聚拢。
“三——推!”
一声低吼炸开,五个人同时发力。巨石发出一声闷响,像是从沉睡中被惊醒,缓缓向上滑动寸许,缝隙重新裂开,一股阴冷的风从底下钻出来,吹得人脖颈发凉。
“别停!”林风喉咙发哑,“再一轮!一——蓄力!”
众人咬牙撑住,手臂青筋暴起。那块石头像是有生命似的,每推进一点,阻力就大一分,仿佛地底有只手在拼命往回拽。
“二——沉肩!”
“三——推!!”
又是一声齐喝,石头猛地一颤,再往上顶了半尺。裂缝已经能看清对面的情况:一条倾斜向下的通道,石壁泛着湿气,深处黑不见底,但空气在流动。
“成了!”墨门弟子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哭腔。
话音未落,头顶突然“咔”地一响。
一块巴掌大的碎石砸在盲眼刀客脚边,弹了一下,滚进裂缝不见了。
所有人动作一僵。
“别慌。”林风额头全是汗,声音却稳,“刚才那一下不算大,顶多是表层剥落。继续——一,蓄力!”
没人退。哪怕手指发抖,膝盖打颤,也没人松手。
第二轮推完,缝隙已有一人高。林风侧头看了看,足够弯腰通过。
“最后一波。”他说,“我们不求推到底,只要把口子撑住,一个一个过。准备——一!”
众人再次聚力。
“二!”
胡子汉子嘴里哼了一声,像是疼得受不了,但手没松。
“三——推!!!”
五个人拼尽最后力气往前顶,巨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终于被推到最高点,卡在了半空。缝隙稳定下来,风灌得更猛了,吹得衣角猎猎作响。
“过!”林风松开手,转身一把扶住摇晃的妇人,“你先!快!”
妇人踉跄着往前,刚要钻进去,墨门弟子突然伸手拦住:“等等!”
“怎么?”
墨门弟子眯眼盯着通道内壁,手指抹了抹上面一层湿泥:“这墙……有人走过。脚印还新鲜。”
林风立刻警觉,凑近一看——果然,石壁上有几道模糊的鞋痕,歪歪扭扭往下延伸,像是不久前才留下的。
“不止我们。”他说。
胡子汉子啐了一口:“早来的人没死,说明路能走。但也可能……他们就是死在这条路上的。”
没人接话。沉默比恐惧更压人。
林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这片废墟,塌陷的通道、断裂的梁柱、满地碎石。留下是死,往前未必活,但至少还有口气在。
他转向那幽深的口子,低头就要往里钻。
“等等。”盲眼刀客忽然开口,“风变了。”
众人一静。
原本平稳的穿堂风,此刻忽强忽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放开。
“不是自然风道。”盲眼刀客耳朵微动,“有人在下面……开关什么。”
林风眼神一凝。
墨门弟子立刻反应过来:“机关控风?那通道可能是活阵!走错一步,墙会合拢,或者……下面有陷坑。”
“所以不能贸然进。”胡子汉子喘着说,“得探清楚。”
林风站在洞口,半只脚已经踩进通道斜坡,听见这话,却没有收回。
他低头看着那片黑暗,忽然笑了:“探?拿什么探?命吗?”
他抬头环视一圈:“咱们现在谁不是拿命在走?前面就算有刀山火海,也总比在这儿等石头从天灵盖砸下来强。”
墨门弟子咬牙:“可万一……”
“没有万一。”林风打断他,“我已经闻到了——不是腐气,是潮土味。底下通风,说明通着外头。至于机关?”
他拍了拍腰间长剑:“我有铁家伙,怕它作甚。”
说完,他不再犹豫,弯腰钻进了通道。
其他人愣了一瞬。
胡子汉子骂了句脏话,紧跟上去:“疯子带路,咱们也只能跟着疯了。”
墨门弟子咬牙扶墙,也挪了过去。盲眼刀客最后一个行动,手指始终贴着石壁,像是在读某种看不见的信号。
受伤妇人迟疑了一下,还是抬脚跟上。
五个人依次进入,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没。
通道入口处,巨石仍在半空悬着,缝隙边缘不断掉落细沙。风从底下涌上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
林风走在最前,一手搭在墙边感知坡度,另一只手按着剑柄。脚下是倾斜的石阶,每一级都磨得光滑,不知多少人曾从此路过。
走了约莫十步,他忽然停下。
前方地面有些异样。
不是石板,而是一排竖立的石棱,密密麻麻,像是一张闭合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