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脚刚落地,林风就动了。
不是向前迎,也不是后撤,而是斜跃三尺,剑随身转,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的弧。他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但他知道,站原地就是死。
果然,就在他离地的瞬间,脚下那块青砖“咔”地一声陷了下去,连带着周围五步内的地面齐齐下沉半寸,数十根铁刺从裂隙中弹起,尖端泛着幽蓝,显然是淬过毒的。几枚暗器也几乎同时射出,贴着他的衣角掠过,钉入对面石壁,发出“笃笃”几声闷响。
林风在空中拧腰,借剑气反推之力调整落点,右脚刚沾地,左腿便顺势扫出一记低旋,将三枚贴地飞来的袖箭踢偏。他没停,落地即滑步前冲,避开第二波正面攒射,背脊紧贴未启动的石墙。
喘了口气。
这地方不欢迎人,他知道。
但比不欢迎更糟的是——它喜欢玩花样。
刚才那一脚落地的震动太整齐了,不像自然塌陷,倒像是某种机关被踩中后的标准反应。而暗器的发射节奏也有讲究:先两轮正面压制,逼你移动,再从头顶通风口和背后死角补射,活生生把你往陷阱里赶。
“挺会算计。”他低声说,顺手抹了把额头的汗。
不是怕的,是热的。
刚才那一连串动作耗得不算多,可这通道里的空气越来越沉,像湿棉被裹在身上,呼吸都费劲。他低头看了眼脚边的小刀——那是他从抽屉里撬锁用的,现在正横放在地上,刀柄微微颤着。
他蹲下身,手指搭在刀背上。
每过一会儿,刀柄就轻轻跳一下,像是被人在下面敲。
十二下,停住。再十二下,又停。
规律得很。
“冷却时间?”他眯起眼,“打完一波歇一会儿,等着人放松警惕再给你来一下狠的?”
他没笑,但语气里带了点熟人见面的熟稔。这种机关他见过,菜市场门口那些投币摇摇车就是这德行——投一块,响三十秒,停了就得再投。
区别在于,摇摇车骗的是零钱,这儿骗的是命。
他伸手摸了摸背后的剑鞘,确认还在。刚才翻滚时磕了一下,有点硌人,但没松口。他又探手进怀里,铁盒还在,只是不再发烫。那张黄纸安安静静躺着,背面的字也没再冒出来。
“守门人同志,您要是还活着,能不能给个提示?”他小声嘀咕,“比如‘往左走三步,跳一下’这种。”
没人理他。
也是,真有人管,门口也不会写着“违者废脉逐出”这种吓小孩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挪动。
贴着墙走,脚步放轻,每一步都先用刀尖点地试探。他知道这未必有用——这种级别的机关,触发方式可能是重量、震动、甚至体温——但他得试试。总不能站着等下一波暗器把自己当靶子练。
走到第三块砖时,刀尖突然陷进去半分。
林风立刻收脚,屏息。
一秒,两秒……
什么都没发生。
他皱眉,蹲下来看那块砖。表面看着和其他一样,可边缘的缝隙略宽,像是被反复掀开过。他用刀背轻轻一撬,整块砖竟整个翘了起来,露出下面一个方形凹槽,里面缠着几圈铜丝,连着一根细轴,正缓缓转动。
“传动装置?”他挑眉,“还是手动上弦的那种?”
难怪有冷却时间——这玩意儿得靠机械回弹蓄力,打完一轮得重新拉簧。现代防盗系统用的是电,这儿倒好,纯手工打造,复古风拉满。
他把砖盖回去,心里有了底。
既然靠物理传动,那就意味着两点:第一,攻击范围有限,不可能全通道覆盖;第二,只要找到动力源,就能提前预判哪一段危险,哪一段安全。
他继续往前,这次步伐稍快了些。
五步后,右侧墙面忽然“嗤”地一声,弹出一排梅花针,直扑面门。林风早有防备,抬剑横挡,剑面震颤,将大半暗器荡开,余下几枚擦过肩头,划破布料,火辣辣地疼。
他没停,顺势滚向左侧凸起的岩柱后方,躲进阴影。
这里视野不好,但胜在稳固。柱子粗得能藏人,石质也比通道两侧厚实,估计是承重结构。他靠在上面,耳朵贴着冰凉的石头,仔细听。
除了自己呼吸,还有另一种声音。
极细微的“咯…咯…”声,像是齿轮在咬合,从墙体内侧传来,断断续续,但节奏稳定。每隔十二次跳动,就停顿一下,接着重新开始。
和小刀颤动的频率一致。
“果然是循环。”他点点头,掏出怀里的铁盒,轻轻放在柱子底部。
盒子没再发热,但当他把耳朵凑近时,隐约听见里面有种类似钟表走动的“滴答”声,很轻,却和墙里的齿轮声同步。
“你还挺配合。”他盯着盒子,“要么你是机关的一部分,要么……你本来就是钥匙。”
他没急着验证猜想,反而伸手去摸岩柱表面。
指尖划过石纹,忽觉一处凹陷不同寻常——那是个手掌大小的刻痕,形状像云,和铁盒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他心头一动,正要细看,脚下地面猛地一震。
不是那种缓慢下沉,而是剧烈抖动,像有人在下面猛踹机器。
紧接着,头顶通风口“哗啦”一声,掉下一块锈迹斑斑的铁板,正好砸在他刚才站的位置。铁板边缘卷曲,明显是被内部机构强行顶出来的。
林风眼神一凝。
坏了。
这机关,好像察觉到什么了。
他迅速收回手,退到岩柱最内侧,剑横胸前,全身肌肉绷紧。果然,不到十息,四周墙面接连弹出六组弩机,箭头对准通道中央,呈交叉火力网。
但这一次,箭没射。
它们就那么悬着,箭镞微微颤动,像是在等待指令。
林风没动。
他知道,真正的杀招还没来。
这种机关不会无故暴露底牌,除非——它确定猎物已经无处可逃。
他低头看了眼脚边的小刀。
刀柄又开始颤,但节奏变了。不再是规整的十二下,而是忽快忽慢,像是机器出了故障。
“超载了?”他喃喃。
就在这时,怀里的铁盒突然“嗡”地一响,盖子自动弹开了一条缝。
黄纸依旧安静,可那张纸的折角,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墨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像一滴血渗进宣纸。
林风盯着那点,心跳慢了半拍。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有人,或者什么东西,在试图通过这个盒子传递信息。
而且,对方正在靠近。
他缓缓合上盒盖,手指却不自觉地摩挲着剑柄。
刚才那一跃、一挡、一滚,动作干净利落,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右肩被梅花针擦过的地方已经开始发麻。不是毒,是经络被震伤了,影响出剑速度。
不能再拖。
他必须在下一波攻击前,搞清楚这机关的运作逻辑。
他闭上眼,回想从入口到现在每一步的细节:塌陷的砖、弹出的铁刺、暗器的发射角度、齿轮的节奏、岩柱上的云纹、铁盒的异动……
忽然,他睁眼。
有个细节不对。
之前那道横贯通道的剑痕——是谁留下的?
他记得很清楚,那道痕边缘平整,深度一致,绝非偶然形成。而更关键的是,它正好位于第一波地面塌陷的边界线上。
换句话说,有人曾经在这里试过机关,并且用剑划地为记,标记了安全区。
是谁?
厉寒?不可能,那人已经被生死符镇压在门外。
守门人?那张纸条明明说“你进来了”,说明对方知道他已经入内,可为何不现身?
还是说……
这遗迹里,还有别人?
他正想着,脚下的震动忽然停止。
所有弩机缓缓缩回墙内,铁刺沉入地下,通道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杀机从未存在。
只有那盏暗红石灯,依旧安静燃烧,映得人影摇晃。
林风站在原地,没有放松。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这是中场休息。
他慢慢抬起左手,摸了摸肩头的伤口。
血没流多少,可手指触到皮肤时,明显感觉到一层薄汗黏在上面,冰凉的,带着点咸味。
他舔了下嘴唇。
味道不对。
不是自己的汗。
这通道里的空气,正在变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