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右手还贴在玉佩上,那股从膻中穴蔓延开来的清流像是细针扎进骨缝里,一寸寸把快要熄灭的火苗重新拨亮。他没动,也不敢动,左膝压着黑曜石台面,冷硬的触感顺着膝盖钻上来,和体内翻滚的痛楚混成一片。剑柄卡在右手指间,掌心全是汗,滑得几乎握不住。
可他还撑着。
刚才那一瞬的反噬让他明白——这功法不是铁板一块。它吸,但它也怕烫。
他缓缓闭眼,不去看对面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那张脸还在,绿光还在眉心跳动,掌势未收。但林风现在不看他了,他看的是自己体内的路。
经脉像被野狗啃过的绳子,断口参差,气血乱窜。可正是这种混乱,让他看清了某些东西。化功大法的绿意不是蛮横冲撞,它是有顺序的——先肩井,再曲池,接着走手三里、合谷,一路往下,像是沿着一条既定的小道捡柴火。每一步都踩得准,不多不少,刚好够它继续烧下去。
“原来你是按时辰走的?”林风低声道,声音哑得不像话,却带着点笑,“还挺讲规矩。”
他忽然想起欧阳明日躺在轮椅上教他医理时的模样。那人不爱说话,但讲起经络来头头是道,尤其喜欢拿“子午流注”说事,说什么十二时辰对应十二经脉,气血运行如潮汐,错不得半分。当时他还觉得这是书呆子才信的玩意儿,现在倒好,敌人的功夫居然真按这个来。
难怪刚才那一记命门诱敌能奏效。命门属督脉,阳气之根,正常这时候不该是它的“饭点”。他临时鼓起一股热劲往上冲,就像半夜三点突然敲锣打鼓,谁来了都得愣一下。
林风嘴角抽了抽,疼得直咧嘴,可心里却亮了一块。
既然你讲规矩,那我就不让你守规矩。
他开始调气。不是往外放,也不是硬顶,而是学着医者施针的手法,一点一点在关键穴位上“埋钉子”。先是以残存阴阳劲封住足三里,再用空明拳的柔劲在肺俞处绕了个圈,最后将玉佩中的清气引至百会,形成一个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牵引点。
这不是对抗,是设局。
他故意放松了左侧胁下章门穴,那里连着肝经,按理说是下一个目标。果然,对面的心魔眼神一闪,掌风转向,碧绿真气如蛇吐信般探了过来。
林风等的就是这一刻。
就在绿意刚触到章门的刹那,他猛地催动早已埋伏在背后的阳维脉劲力,仿若一剂猛火灸针直刺而入。那股本该顺流而下的吸力顿时一滞,像是水管突然被塞进一块滚烫的铁片,整条线路都嗡嗡震颤起来。
“咳!”对面的“他”竟也闷哼一声,掌势回缩,眉心蓝光剧烈闪动。
林风没追击,也没趁机逃。他知道这一下只是扰,不是破。但他看清了——对方每一次发力,眉心那抹蓝光都会提前半息闪现,那是内力调度的起点,也是唯一的预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五指依旧发麻,指尖泛青,可至少能动了。他慢慢把左手从剑柄上挪开,改按在胸口,借玉佩稳住心脉节奏。然后,他开始默数。
一呼一吸为一度,大约两息。他回忆着刚才七次攻击的间隔,发现每次出手之间都有细微差别,但总在某个节点回归一致——那是气血流转到特定经络的时间。
“子时不走胆经,偏去撩脾?你急了。”他低声说。
心魔没答话,只是站得更近了些。脚步落地无声,可林风能感觉到空气里的压力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吞噬,而是带着试探,像是猎手察觉到了陷阱。
林风也不急。他知道对方不会给他太多时间喘息,但只要再试一次,他就能把这条线画完整。
他故意让右臂垂下,露出曲垣穴。那是手太阳小肠经的要穴,临近肩胛,极易受攻。果不其然,心魔抬掌,绿光再度凝聚。
掌风未至,眉心先闪。
林风闭眼,心中默念:“申时气血归小肠,你挑这时候动手,倒是会算。”
他不躲,也不挡,反而在对方掌力触及肌肤的瞬间,将丹田里早就蓄好的微型阴阳涡猛然引爆——不是往外轰,而是往内塌陷,制造出一股短暂却强烈的“气血真空”。
化功大法讲究顺势而为,最怕的就是断流。
绿意一冲进来,却发现前方没了承接的力气,像是奔腾的河水撞上干涸的河床,顿时失了方向。那一瞬,林风甚至感觉到对方的掌力出现了极其短暂的紊乱。
就是现在!
他左手猛地掐住右腕列缺穴,强行截断肺经通路,同时以意引气,在肾俞与命门之间拉出一道虚假的阳气洪流,仿若夜半子时突现烈日当空。
心魔终于变了脸色。
他踉跄后退半步,掌心绿光骤然黯淡,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扯了一下,身形晃了晃。
林风喘着粗气,额头冷汗滚落,滴在剑脊上,溅开成细小的水花。他没追,也没动,只是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练的是化功大法,可你不懂医。”
对面的“他”站在原地,脸上那层冷笑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困惑的表情。
林风却笑了,笑得有点难看,嘴角裂开渗出血丝:“你以为你在模仿我?其实你连我自己都没搞懂。我打架从来不止靠力气——早年在药铺给人扎针的时候,就知道怎么让人‘假死真活’。”
他说完,缓缓抬起右手,指尖微微颤抖,却稳稳地点在了自己的天宗穴上。
这不是防御,也不是进攻。
这是诊脉的起手式。
心魔皱眉,似乎不明白他在做什么。
林风也不解释,只是继续运劲,将体内残余的阴阳流转模拟成十二经脉的节律变化,忽快忽慢,忽强忽弱,像是一个病入膏肓之人忽而回光返照,忽而又气息将绝。
他在装病。
而且是装一种会让化功大法误判的病。
果然,对面的眼神变了。那抹蓝光再次闪烁,掌势微抬,显然是准备新一轮汲取。可这一次,林风没有等他出手。
他主动迎了上去。
一步,两步,脚步虚浮,像是随时会倒。可在靠近的瞬间,他左脚猛然踏地,腰身一拧,将所有残存之力压缩至右臂,仿若银针透皮,精准刺向对方掌心劳宫穴——那是化功大法能量输出的核心节点。
心魔终于慌了。
他本能地收掌,可林风的速度虽慢,却卡在了气血流转的空档期。那一指虽未真正点中,但激起的气旋已扰动了对方内息节奏。
林风借势后撤,单膝跪地,左手扶剑,右手仍压着玉佩。他的呼吸沉重,唇色发白,衣襟上全是汗渍与血迹混成的暗斑。
但他睁着眼,目光清明。
他知道,自己已经摸到了门缝。
只要再来一次,就能推开。
心魔站在原地,掌心微颤,眉心蓝光不再稳定,时明时灭。他看着林风,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林风抬头,咧嘴一笑,牙缝里还沾着血:“你说你要复制我……那你有没有试过,一边咳血一边给自己开方子?”